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520)
两人比手画脚地沟通片刻,窝在厨房灶台旁边烤火,顺便分吃山奴攒下的小零嘴。苏戚难得放松许多,吃饱喝足便觉着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听不进山奴东拉西扯的闲话。
及至中午,外头突然一阵喧闹。苏戚出去查看情况,恰好遇见乌泱泱一群人往里跑,其间抬着个血人。
是巫夏。
大宗伯双目紧闭,苍白的脸颊染满鲜血,嘴唇下颌处尤为严重。他被人架着抬着,往卧房送,一只手臂无力垂下,尚未凝固的血液顺着手腕指尖滴落在地。
苏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过去看看,却被拦在了卧房外。有心问问是何缘故,也没个人解释。
四五个医官急匆匆进房救治,不时唤人擦身换水。端出来的盆子里,装满了殷红的血水,瞧着特别触目惊心。
山奴百般努力周旋,方才打听出些许消息,回来告诉苏戚。
原来是大宗伯在祭坛施术祈福,损耗过大,以致深受重创。
巫夏的身体本就孱弱,他先前提过,卜算作法有损心神,更何况常常遭受梦魇侵扰。强撑着做这些祈福通神的事,昏厥吐血什么的也正常。只是,向来不避讳苏戚的人,缘何这次不带着她去祭坛呢?
短暂的疑惑并未得到解释,新的怪象接踵而至。
苏戚再也无法接近巫夏了。
按理说,她是贴身仆从,如今大宗伯重伤卧床,自当侍奉左右。然而卧房门前始终有人把守,见她靠近就大加呵斥。
巫夏躺了七天。七天内,未曾传唤过苏戚一次。
后来,巫夏渐渐可以起身,被人小心翼翼搀扶着出门透气。苏戚远远路过,看见那个狐裘包裹的银发男子,目光仅停留一瞬,就见他冷冷望过来,神情满是驱赶之意。
巫夏不待见苏戚,苏戚也没必要靠过去。
她默然绕道,去找山奴吃饭。路上隐约想到,那人越发瘦了啊,像是纸糊的画片儿,即将崩塌的雪山。
巫夏再看不见苏戚,收回视线对奴仆交待:“把萧禾送去观星台,以后莫要让他过来。”
停顿须臾,他补充道,“我不想再见到萧禾的脸。”
如此便好。
巫夏心道,他瞒着苏戚施行转生术,一切已成定局。哪怕此后夜夜困于梦魇,只要不见苏戚,便能心神安定,不悔不乱。
毕竟梦境皆为虚幻。苏戚不在眼前晃悠,就不会提醒他,亲手毁掉了薛景寒对爱妻的情愫。
总归苏戚已经在太安元年死去了,不是么?
一个死人,不该占据活人的心,影响复兴栾陵的大计。
巫夏自觉扼杀了所有不安稳的隐患,从此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代替萧禾的哑奴总算找到,依旧贴身伺候,每日心惊胆战生怕惹大宗伯不悦。
苏戚被发派到观星台。这里远离倦水居,僻静荒凉得很,也没几个人。她就做些洒扫活计,大部分时间闲得要命,只能抱着扫帚发呆。早中晚的饭菜自有人送过来,不算丰盛,勉强说得过去。其余奴仆并不搭理苏戚,仿佛将她当个空气。但如果她打算溜出去散个步,那可就不成了,挥刀舞棒地把她往回赶。
得,这是被流放加囚禁了啊。
苏戚没有办法,只好窝在观星台,扫扫灰尘,偶尔发呆。把扫帚当成刀剑,重温学过的招式,或者绕着观星台跑,锻炼筋骨强健体魄。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登到最高处仰望星空,别说,还挺有意趣。
她几乎认完了所有的星辰,然后在某一天,再次遇见了巫夏。
时值黄昏。华贵的牛车路过观星台,苏戚循着铃铛声向外望去,在车辇垂落的幔帐间,瞥见巫夏的侧脸。
许久不见,他的模样更单薄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体裹着厚重的大氅,连手指也藏在袖子里,不曾露出半分。
畏寒么?
可是栾陵早已入春。
苏戚趴在栏杆看他。坐在车里的巫夏似有所感,微微侧过脸来,对上她透亮如琥珀的眸子。
萧禾有双猫儿眼。又因为这躯壳里装了苏戚的芯子,眼波流转更为灵动。她伏在栏杆处,像极了晒太阳的黑猫,神色坦然而又倦懒。
巫夏刚从云深殿回来。皇宫里种植着许多阳雀花,如今天气暖和,到处开得金灿灿的。他指挥奴仆摘了一大捧,都堆在车上,馥郁的香气萦绕口鼻。
车子已经驶过观星台。
巫夏垂下眼睫,自怀里拈起一枝灿烂阳雀花,唤起新哑奴的名字。
“把这个给……”
给谁呢?
他卡了壳,没有继续说下去。
手指一松,金黄的花枝滑落地面,被车轮碾成零落残骸。
……
夏季来临之时,侍奉巫夏的哑奴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