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473)
看着外头睡眼惺忪的道士,他问:“这离魂之症,若是拖得久了,是否会出现难以治愈的问题?比如记忆缺失,忘却前尘旧事……”
梦里的苏戚不认识他。
薛景寒不想再回忆这种滋味,臂膀渐渐收紧,仿佛要将怀里的人嵌进身体。
申元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回答道:“不好说,的确有这种可能,记不清事,甚至痴了傻了……毕竟魂魄离体很危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车厢内寂静无声。申元打了个激灵,总算神思清明,试探着问道:“先生?”
薛景寒闭上眼睛,久久不说话。
再后来,他放下帘子,将苏戚安置好,从车厢暗格取来笔墨纸砚。
暗白的薄纸,落下一点墨痕。
——吾妻亲启。
这是一封,写给苏戚的信。
——夜里惊梦,不复睡眠。恐人事变迁,忘却尘缘,故有此一记。
——太安元年八月初,永安郡,道中休憩。
——我很想你。
怦咚。
怦咚。
心脏跳跃着抽搐般的疼痛。
苏戚艰难地睁开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石板铺就的地面,勾勒着纵横交错的密线。月光拉扯出一块块被割裂的格子,细碎的尘屑在光影中飞舞漂浮。
而她自己,以蜷缩的姿势侧躺在地上,颧骨和肩胛被硌得生疼。
这是哪儿?
她辨认不出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上一刻还浸泡在湖水里,口鼻间充斥着让人作呕的腥气。
苏戚动了下发麻的胳膊,起身时听见骨骼嘎吱嘎吱的响声。像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再次启动便不堪重负。
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她勉强站起来,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她记得自己去万梅湖,穿了套霁色交领的骑装,广袖宽袍,玉带束腰。可现在裹在身上的,是件圆领窄袖的暗色短衣,制式偏向于胡服,底下是夹棉长裤,裤腿收在不知什么材质的革靴里。
苏戚搓捻衣袖,布料粗糙厚重,完全不是先前柔软的绸缎质地。
不,等等。
她摊开双手,凝神端详片刻。虽然光线不够亮堂,依旧能看清楚手掌皮肤和骨骼形状。
肤色略深。十指细弱而瘦,关节凸出。皮包骨样的手腕,随意用力便可折断。
这不是她的手。
哪怕把她饿上一年半载,也不会变成这样。
苏戚隐约有了某种猜想。
她把手放在胸脯上,感受了下分量。
哦,是平原与盆地的风采。
苏戚福至心灵,异常平静地往下摸。
挺好,还是没变性。
来来回回检查了一遍,她完全确定,自己又特么穿了。
不仅穿了,还缩水。
这瘦胳膊小腿的干瘪身材,似乎连十五岁都不到。个子挺矮,怪不得刚才一直觉得视野变低。
经历过一次穿越的苏戚,面对现在的状况,一点都不慌。
很正常嘛,头次就是溺水穿,二次穿也是相同的条件,合情合理,完美符合穿越定律。
她抬起头,打算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似乎是什么圆拱形建筑的内部,石质墙壁略有倾斜,下宽上窄,顶端凿开透气方窗。月光透过窗口的栏杆倾泻下来,照亮室内的景象。
于是苏戚看到,自墙根起,刻画着密密麻麻的深色符文,越往上越稀疏,渐渐变成幽蓝明亮的星象图。风格迥异的交界线处,嵌着一个个狼头铁环。粗重如儿臂的锁链从狼嘴獠牙中伸出来,斜斜垂落下去。
它们都朝着一个方向延伸。苏戚缓缓移动视线,在锁链汇集缠绕的中心,见到了个银发白肤的陌生男人。
他跪坐在石室中央的高台上,四肢脖颈均被锁链扣住。长发披散着,颈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红绳,其间穿挂着银白羽毛和许多不规则的碧蓝琉璃片。身体几近赤裸,唯一蔽体的薄衫被什么利器割得四分五裂,堪堪挂在腰间。苍白如纸的皮肤上,隐约有几道深红割痕,细细的血丝顺着凸起的肋骨滑入腰腹,染脏同样浅色的衣衫。
他很瘦。
苏戚想,如果没有病痛或刻意的折磨,他的身体不该是这副模样。会更强壮,有力,肩宽腰窄线条优美,像精心雕琢的人间仙品。
因为这是她最熟悉的身体。
最熟悉的人,用着最熟悉的清冷脸庞,静静望着她。
阿暖。
她呼唤着,声音未能正常发出。
霎时间,苏戚瞳孔收缩又扩散。某种冰冷而可怖的感觉在咽喉盘旋着,紧紧压迫住舌根。
她下意识捂住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探进僵硬的口腔。
微微颤抖的指尖,触到了小半截柔软的舌头。横切面早已痊愈,畸形的舌身抵着冰冷手指,彰显着这具身体最大的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