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105)
“我没生气。薛相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苏戚一根根掰开薛景寒的手指,叹息着喃喃自语,“就是有点失落罢了。薛相和我以为的薛相不一样……”
都不喊怀夏了,这还没生气?
薛景寒薄唇微张,话语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惶惑:“苏戚,你先别走。”
苏戚像是没听见他的祈求,依旧不容抗拒地抽离了手腕,弯起眼眸向他道别:“怀夏,再见。”
怀夏,再见。
这并不是薛景寒第一次听见苏戚告别。
但他却隐约觉得,自己要失去什么了。
这天夜里,苏戚穿着半湿的衣服,从薛宅一路走回太学。
路很长,一如她的思绪,漫漫无边际。
她想起穆念青对薛景寒的评价,有大义,无私情。想起红鸾街孤独的背影,食盒里简短的字笺,只穿单薄里衣的薛景寒贴着她耳朵唤小娘子。
苏戚见过无数个薛景寒,严苛的,冷淡的,宽容的,戏谑的。她总觉得薛景寒是结了冰的湖,坚硬的表壳下潜藏着温暖的暗流。
或许她错了。
薛景寒从里到外都冻成了冰,就算有一隅融化的边角,也无法改变他冷漠至深的本质。
别人的生死悲欢与他无关。
只要是摆上权谋场的东西,他都能冷静计算,分析利弊,不带任何情感倾向。
作为丞相,这样的人几乎毫无缺陷。
可是作为薛景寒,作为苏戚亲近甚至喜欢的人,总归……
让她有点难过。
回到太学已是五更时间。守门的学生见苏戚回来,倒也没说什么,只喝令她速速回东寮。
苏戚行至半路,横里伸出来只手,把她拖进阴暗树丛。
程易水,杨惠,还有顾荣,仨人蹲在阴影里,将苏戚团团围住。
“快说,怎么样了?”
率先发问的竟然是杨惠。
光线昏暗,苏戚看不清几人的表情,只能从紧张的呼吸声中判断情绪。
“我们都出不去,学监一听说犯事的是卞棠,就把出入口全封了,不允许任何学子外出。姚常思那些人也都待在东寮,据说是御史大夫派人传的口信,生怕他那宝贝孙子蹚浑水。”程易水啧了一声,非常不满地说,“上面还特意盯着我们几个,这一天上茅厕都有人看着。”
“何兄一直没回来,你也不露面。我们等到现在,总算抓着个人。”顾荣压低嗓音问,“究竟怎样了?何姑娘救回来没?”
苏戚没说话,从袖子里取出诗集,交给杨惠。
杨惠不明所以,疑惑叫道:“苏戚?”
“何婉婉被掳至卞棠私宅。救出来的时候,她……”苏戚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神智混乱。”
几人同时陷入沉默。
不用苏戚描述,他们都能想象何婉婉遭遇了什么。
杨惠突然起身:“我去看她。”
“不用了。”苏戚整理了下言辞,快速说道,“她已自戕,尸身停于丞相府。何深守着,天亮由薛相出面弹劾卞氏。”
良久,谁也没有吱声。
杨惠走到空地处,借着月光翻开诗集。每一页的墨字旁边,都有朱笔批注,或应和,或询疑,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他翻了一页又一页,渐渐笑出声来,边笑边撕扯纸张,塞进嘴里吞咽。
“昔日春光好,浅碧映红妆……”
“绣成一树新桃……与子并肩偕老……”
念着念着,后头便呜呜咽咽,听不大清了。
苏戚朝东寮走去。谁也没有再叫她。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苏戚喊雪晴,雪晴不在。喊十一,十一也没回来。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隐约记起自己把雪晴留在了丞相府,陪伴何深。其余的十几个苏姓儿郎,则是由十一带着,回苏府包扎养伤去了。
苏戚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脱掉不舒服的湿衣服,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睡觉。
这一觉睡得特别不安稳,白日里的遭遇变成混乱的碎片,来回在眼前闪现。何深向她下跪,何婉婉脖颈的血口子,卞棠变了调的狠话。末了,又是薛景寒站在面前,攥着她的手腕,用轻得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苏戚,你别走。
苏戚一根根掰开薛景寒的手指,于是他就笑起来,表情怪异而悲伤。薄薄的冰从脚底延伸着攀附上他的身体,覆盖住如玉的容颜,将他最后的言语冻结得支离破碎。
苏戚,你说过喜欢我。
……骗子。
接近中午时分,震天响的拍门声接连响起。苏戚捂着依旧疼痛的脑袋,勉强套了几件衣服,起身去开门。
外头已经变得闹哄哄一片,姚常思带着人拦着杨惠几个,程易水探出半拉身子扒着门框,还想继续拍门,看见苏戚出来,眼睛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