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若不是突发灾情,京中需要加派人手,皇帝怕是早已记不起他。与楚钦小坐半晌,车骑将军听出这外甥话里的弦外之音,心下暗惊:“殿下当真的?”
楚钦淡淡:“父皇一连病了两场,虽都不是大病,但有些打算该做起来了。”
车骑将军深深地吸了口气:“端王殿下可知情?”
“大哥身子不好。”楚钦顿了顿,“到了最后一步再与他说吧,免得他劳心伤神。”
“也是……”车骑将军点点头。
这样的打算总要慢慢做的,各方筹备起来,少说也要三年五载。端王在此事上帮不上多少忙,提前告诉他只会惹得他提心吊胆,时日久了,他能不能再活三年五载都说不好了。
“许多事情,我已暗中查过了。”楚钦倚向靠背,口吻缓缓,“改日整理成册给舅舅送去,待舅舅看过,我们再做打算。”
“好。”车骑将军点头。
听到此处,他方知楚钦已拿定了主意,不会再退了。
言至此处,舅甥两个沉默了一阵。阿宕进屋时被房中的冷寂震慑,莫名打了个哆嗦,继而躬身:“殿下,王妃来了。”
“哦。”楚钦点点头,一哂,“正好,舅舅还没见过小溪。”
说罢就递了个眼色,示意阿宕请她进来。曲小溪早先就知车骑将军在,进了门就福身:“舅舅安好。”
“王妃客气了。”车骑将军起身一揖,曲小溪坐去了楚钦身边的椅子上,手里的账册递给他:“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楚钦扫了眼账册,猜是府中之事:“你说。”
曲小溪迟疑着看了眼车骑将军,楚钦又道:“没事,直说吧。”
曲小溪点点头:“咱种下的稻子正好丰收,数处庄子加起来,收成很是不错。现下外头的灾民这么多,天天都在饿死人,我想……”她轻咬了下唇,“咱们设粥棚施粥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话说得车骑将军心底一颤,立时望向楚钦:她知道?
楚钦不着痕迹地摇了下头:她不知道。
继而跟曲小溪说:“施粥可以,但不能以你我的名义施。”
“这我知道。”曲小溪颔首。
他是废太子,又不被皇帝喜欢,关乎朝政的事都要谨慎。这种在百姓心里刷好感度的行为,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觉得别有用心。
她便斟酌道:“我想着……要不找大哥?大哥身体不好,素来也对朝政不上心,以他的名义办这些事,想来不会惹人怀疑。”
楚钦略作沉吟,摇头:“不麻烦大哥了,我找户部说一说,以他们的名义去办。”
“户部?”曲小溪心生警惕,“这行吗?”
“放心。”楚钦笑笑,“灾情闹成这样,户部焦头烂额,若治灾不利,他们个个都要被治罪,这会儿巴不得有人帮他们。咱这粮是白给他们的,假若有人脑子糊涂非要捅出去,一则同僚都要骂他,二则就算传到父皇那里,也是我们有心做好事且安守本分才找了户部帮忙,我们不必怕。”
“那好。”曲小溪松了口气,“那你尽快与户部商量吧。多拖一天,就要死好多人呢。”
“好。”楚钦应下,“我这就请人来。”
车骑将军闻言离席:“臣先行告退。”
“舅舅慢走。”楚钦和气道,曲小溪福身恭送。
当日傍晚,户部的人就赶到了庄子上。眼下灾情闹成这样,他们一边忙着治灾,一边还要防止大灾之后有大疫,人人都忙到了脚不沾地的地步。
听说寻王非得喊个人过去,而且不在京中王府,得去京郊的庄子上,户部每个人心里都在骂。被推来见他的这位更是骂了一路,进门时都在想:要么您是废太子呢?治灾你不行,添乱第一名。
然而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这位面色铁青走进宅院的户部官出门时已春风得意——嘿呀,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就让他撞上了呢!
以后寻王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要不是自己的年纪比寻王还大几岁,他可能当场就要跪下认干爹。
“谈定了?”
楚钦回到卧房,曲小溪迫不及待地问。
楚钦笑道:“定了。户部近来太忙,我便请他们只出个名头,人手和粮都我们出,那个户部官差点直接给我跪下。”
“太好了。”曲小溪松气,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了床,张罗着厨房煮粥。
庄子上除了刚丰收的稻米,青菜也存了不少,而且还在继续种新的。她便让厨房将油菜蕹菜黄豆芽各切了一筐混起来倒进粥桶,和米一起煮。反正菜他们还在一茬茬接着种,也不花什么钱。
私心里,曲小溪其实知道施粥很有些讲究,不能让灾民吃得太好,免得他们索性住下不肯返乡。可结合从未来世界带来的营养观,她又觉得每天只吃点碳水实在不是个事儿,尤其是小孩子,若从现下一直吃到蝗灾结束只怕要留下不少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