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86)
千古风沙,万年日月,斗转星移间在那亘古不变的痴情与无情之间缠绵纠结,转瞬间即魂飞湮灭。
“垂柳!”苏五终于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嚎叫道,扑向了垂柳刚在的地方。
连一抔土都聚不成,只剩下一片空虚。
苏五匍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枯瘦的身材蜷缩在地上如一只垂死挣扎的出水虾米。
他扑在一摊虚空里,溺在一场大梦中。
“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当心自己的身体。”胡迭轻声劝慰道。
苏五似笑不笑,似苦不苦,望着遮云蔽月的深邃夜空,撕裂之音敲打着静谧:“那年我十八岁,陪少爷下这江南,游湖时正碰上选花魁,垂柳眼压群莺,拔得头筹。少爷豪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殊不知她这一笑,我连魂儿都没了。我自知她是少爷的人,只能遥遥相望,静静地守护她终生便是。谁知少爷为了自身名声,竟绝情至此,她命丧此湖,我一守就是六十年,守着这湖,就像守着她一样。”
苏五泪如雨下,噼里啪啦地摔打在甲板上。
“这么多年,时常有俊美男子失踪此湖,我今日才知,不是她不肯出来见我,只是不愿意见我。”
“可是她今天竟然正眼看我了,你可知她生前也没怎么看过我。”苏五哭着哭着,竟是笑了出来,喜悦之情溢于脸上。
“小兄弟,你人好,遇到你是我的福分。”苏五倏然抬头,情真意切地朝胡迭一字一句道。
而后,这枯瘦垂垂老矣的老人竟像一只孤注一掷赴死的猛兽般,一头栽进了湖里。
白青惊叫 ,忙要下水救人,却被胡迭眼疾手快地拦下。胡迭忍着内心的波澜,强压着颤抖:“让他去吧,他去找她了。”
白青静静地望着胡迭,想从他惨白的脸上寻找些生机:“小蝴蝶……”
“若是有一天我赴死,你也不要拦我。”
一句话石破天惊,惊得白青合不拢嘴,他尚不明白可为感情生死的决然,只知那是让人牵肠挂肚的蜜糖,不知为何成为扰乱生死的□□。
胡迭轻轻拍了拍白青的肩膀,不置一词,也不去看他,静静地回了船舱。
段星目睹了这生死相随的一场大戏,只觉得好玩,还不用自己动手,这哥哥真是顶顶的高手,登时对胡迭的爱意又陡增几分。
“哥哥,等等我!”段星嬉笑叫道,追了上去。
白青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激愤道:“什么玩意儿!我听不见!”
“小蝴蝶你给我说清楚!”白青龇牙咧嘴地钻进船舱,打算质问胡迭,却见众人都闭上了眼睛状似入眠,只能作罢。
白青愤恨地瞪了胡迭一眼,跟着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又沉沉地进入梦乡。
没了苏五,这船行全靠法力支持行进,胡迭刚想再注些许法力,却发现船已经平顺的前行,不用想,就知道此番出自何人之手。
他静静地盯着蒋溪的睡颜,此时万籁俱寂,无人打扰,压抑的感情如水泻般自然流露,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就用眼神化作万千柔情,一丝丝一寸寸的将那个人刻进心底。
一缕头发从蒋溪的额头垂下,遮盖住了那浓墨重彩的鼻眼。胡迭下意识地伸手,行至一半,不由地想起垂柳的临终遗言。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胡迭不由苦笑,原来还能更伤。
明知不可为而想为之,明知没希望,却依旧不绝望。
胡迭狠狠地闭上了双眼,默默地在心中念起咒语清心,未几,也昏然睡去。
白青的呼噜声肆无忌惮地响起,段星时不时嘟囔着几句梦话,紧紧地抱住了胡迭,口中呢喃:“哥哥,好喜欢你。”
蒋溪倏然惊醒,看着那二人缠在一起的样子,心里满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轻手轻脚起身,到舱外透气。
夜风簌簌,月隐黑纱,心及晚上发生的一切,竟是一场梦。
大抵一切皆浮生若梦吧。
翌日,船停在了岸边,已经到了无锡的边界。船停微微一震,众人皆惺忪着睡眼醒来。
昨晚之战加上沉睡,皆是饥肠辘辘,遂跳上岸来找吃食。
无锡与姑苏皆为江南水乡,无甚大区别,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软语呢喃。
东山下有个小镇,还算发达,酒楼食肆林立,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一行人随意找了间店铺,叫了几盘小菜,一桶米饭。
“一桶哪够啊?”白青哀嚎道。
胡迭:“你先吃着,不够再叫。”
段星美滋滋地盯着胡迭,越瞧他越觉得精致,俊朗无比,不由脱口而出:“哥哥,又过了一晚,我觉得我更爱你了。”
“你怕是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还爱来爱去,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白青翻了个白眼,嚼着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