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85)
“好,我说!”苏五似是发了狠,咬牙切齿道:“他早已经寿终正寝!你还不明白么,你被他害死在这太湖,成为活死人水鬼!你当这是何时这是何地!是他,让人将你淹死,我怕你出事,提前给你吃了还魂丹,但还是来得迟了,救你不成,我就在这太湖岸边呆了足足四十年寻你的尸首!”
“许是你我缘分过于浅薄,竟是到今日才寻到你啊!”苏五越说越激动,竟去抓垂柳的手。
“嗖”的一声,那只手被红衣少年一个飞镖斩断,苏五痛得大叫。
“你放屁,我爹也是你能说的?”红衣少年手段狠辣,登时拔剑相向,被胡迭一掌按了下来。
“你再伤人,我定不饶你,你也无需在跟着我了。”胡迭语气淡泊,如轻轻吹过的夜风,夹杂着肃杀,红衣少年竟真的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散去
“你爹?”垂柳呆住了,怔怔地望着段星,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混杂着鲜红的血液,溶成无限的凄苦,兀自汹涌而下。
六十年的时光荏苒尽在眼前,那些年少轻狂一双人一辈子的美好愿景在须臾间粉碎,化为齑粉,哽咽在吼,凝结于心,不上不下,钻心噬肺的痛。
垂柳突然大笑,猖獗的笑容如狂风,肆意飘散在湖面,于万水千山中无限回荡。
段星翻了一个白眼,讽刺道:“疯婆子。”胡迭淡淡地斜乜他一眼,他登时紧闭嘴唇不敢再言。
垂柳歇斯底里地狂笑,喉咙中不断涌现出大口大口的血,狂咳的架势似是要将心肝肺都咳出来,苏五心疼地爬过去,作势要扶,却被垂柳拼命地推开。
“是了!”垂柳喘过气来:“你母亲是谁,是如何勾引的段郎!你与我从实招来!”
段星怒目而视,攥紧了拳头,下一秒就要起势将这女子碎尸万段,胡迭冰冷的手覆上他热血沸腾的拳上,只听他柔声道:“你乖,哥哥去解决。”
云淡风轻的七个字,竟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奇效,段星这个只能欺负人的恶霸竟是生生咽下这句侮辱,静静地站在船边,闭上了眼。
“你心里一切都明白,又何苦为难一个孩子,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放过自己不好么。”胡迭踱步到垂柳身边,喃喃道,语气轻柔中浸漫着若干无奈,激愤如垂柳也听得出此话饱含的万千情愫。
“垂柳姑娘,段许春为了巩固地位,娶了宰相之女。因不想你二人之事再被他人知晓,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放不下吗?”苏五哭诉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动情。
垂柳停止了哭泣,静静地望着平静如波的湖面,一汪深不见底的墨色宝石湖水,困住了她多年来的清醒与感知。
“你早就知道自己死了,否则也不会食人精魂保持容颜。你伤害了这么多人,要的不过是若他日相见,你还能有华丽的皮囊。”一直沉默不语的蒋溪突然发声,静静地画了一个符咒,默默地放在垂柳身边,叹了口气,转身回船舱。
垂柳回过神来,终于正眼瞧了一下苏五,淡淡道:“苏五,你老了。”
苏五登时怔住了,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用手捂着脸,转过身去,生怕被人看到他饱经风霜的垂年老朽样儿。
“你转过头来,看我美么?”垂柳熟视无睹,无视苏五的情绪,自顾自地说着毫无头绪的话。
苏五的一只手已经被段星削去,只用一只手勉强地掩面,他本浑浊的双眼愈发澄澈,着了魔般虔诚道:“美!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当年惊鸿一瞥,我连命都不是我的了!”
她随即转头又问呆若木鸡的白青:“你说,我美么?”
白青一向是色令智昏的,脱口道:“美,甚美。”
“哦,是么。你们男人最是能花言巧语哄人开心了,也最是薄情寡义翻脸就不认人。”垂柳微笑着,缓缓地站了起来,手攥着蒋溪刚放在她身边的符咒。
“粉色的安息符,不知这是何方佳人所赠予的呢,下一位赴死的又是哪位佳人呢。”垂柳阴阳怪气地唱着,脚步轻点,在船头轻轻地跳了起来。
胡迭静默不语,替垂柳伤感之余,隐约有种同病相连的凄怆感。
垂柳兀自唱着,扭到了胡迭身边,停下来若有所思道:“小兄弟,你心性本善,却被魔所困,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望你多爱自己吧。”
言罢,直接将安息符贴在了眉心,高喊道:“段许春!你个负心王八蛋,我来找你了!”
而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一道温和的粉色光芒如流星般耀眼,登时照亮了半个太湖。
万般姹紫嫣红只付与那断壁残垣,万千柔情遗憾只缘那转瞬即逝的虚无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