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59)
白青强憋着笑,涨红了脸,勉力正色道:“可是李兄?我叫白青,我家师兄特遣我前来道谢,还想再从您这抓些药。”
李三斤被打渴了,在院子里拿起瓢舀水喝,含糊不清道: “你师兄是谁啊?”
白青: “我师兄叫胡迭,他说当日他命悬一线之时,是您在河边救了他。”
“河边......” 李三斤边喝水边回忆,什么蝴蝶紫蝶的,转念一想,确实前一阵救了一个小美人儿。
“他叫蝴蝶啊,这名起的,像个大姑娘。”李三斤不由得“扑哧”一笑:“原来他是你师兄啊,他近来可好?他那日下山匆忙,我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白青收敛了笑容,脸色不由地暗了下去:“他和大师兄都受了重伤,师父也去了,唯有我没什么事。”
李三斤咽了口水,打量着白青,叹了口气:“兄弟节哀顺便吧,人不能死而复生,生者为大。”
“你师兄受了什么伤?”李三斤摆了摆手,示意白青跟过来。
李三斤的小院不大,正房由王美丽住着,侧房是他那塞满瓶瓶罐罐的房间。
“他上次发火现了原形,伤了本体的丹气,静脉多处受损。”白青跟了进来,屋内狭小,差点一头撞到架子上。
“看着点,看着点,这可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们啊。”李三斤骇得惊叫。
白青连连作揖赔不是,战战兢兢地退回了门口。李三斤宝贝似地摸了摸瓶瓶罐罐,见无事才安下心来:“你刚才说什么原形?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白青一脸迷茫,摸头脱口而道:“哎,他没有跟你说他是狐狸吗?”
李三斤睁大了眼睛惊悚地望着白青,一脸震惊状,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啊”字。
他捯饬那些灵草的时候,翻了不少奇门遁甲的典籍,修士得道可以飞升,天生地养的动物也可结丹化人,听倒是没少听说,但是见还是头一次。
新奇有之,惊悚也有之。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登徒子般打量着白青,尤其紧盯人家眉间的白纹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而后小心翼翼道:“我说兄弟,你莫非也不是人?”
白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啊!救命啊!有妖怪啊!”李三斤猝不及防地再次嚎叫起来。
“小崽子,你叫魂儿呢!再给我喊一个,我立马把你的舌头拽出来喂牛吃!”王美丽河东狮吼的声音从正房传来,震得偏房的瓶瓶罐罐们都为之颤抖。
白青:“……”
泡影
斜阳向晚,青梅吐香,红泥绿火,温一壶浊酒慰风尘。
“哪有什么需要安慰?丧家之犬罢了。”蒋溪一口气喝下热酒,死气沉沉道。
曾经的金陵第一纨绔,翩若惊龙,芝兰玉树样儿的公子哥,在骤然的翻天覆地中,于缄默中黯然,眼前这个垂头丧气眼内无光喝着闷酒的人,似是熟悉,又截然陌生。
“少喝点罢。”胡迭轻轻地按下蒋溪又拿起酒壶的手,柔声劝道。
布衣派的破院随着李可爱的故去,以迅疾的速度倾颓,草木亦有情,那系在人间的根不复存在,连坚守的力气都愈发单薄,冬来携寒,连挣扎都枉费力气。
蒋溪的手倏然定住,胡迭的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一如他滚烫的情谊,不加掩饰,奔涌而出。
这热度,能熨贴伤心人的肺腑,却温不了死心人的断肠。
蒋溪斜乜着胡迭,昔日如星般流转的眸依旧黯淡无光,他颓然地放下酒壶,顺便将手抽了出去,怔怔地望着客栈外纷飞的细细白雪,白衣素裹,旷野茫茫,草木戚戚然。
胡迭的神情登时定住,尴尬有之,失望更有之。
一室空气骤然冰冻,落针可闻。
“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的小客栈,还别有一番滋味。”过了许久,蒋溪才幽然道来,打破满室静谧。
“是啊。”又过了许久,胡迭才几不可闻地回复道。
短暂的对话后又是深深的沉默,在这山脚的客栈一隅,面对面的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又那么的远。
自白青上山去找李三斤,这二人就在这不起眼的小店里等待,胡迭几次三番想与蒋溪深聊,打开心扉,都被这大师兄用各种借口躲闪了过去,喝酒抑或是闭目养神。
胡迭不解,他如此掏心掏肺地对这大师兄好,怎么他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呢。
他不懂张弛有度,也不懂情深不寿。
他像一个在漫天风雪掩住的丛林中踽踽独行的莽夫,横冲直撞,只为到达那人的心里。
“许是过于贪婪了?能在他身边守着还有什么不满足。”胡迭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能够日日看着那个人,看着他活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