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41)
月色清明,但是光亮不够,赵四在角落找到一盏长明灯,借着长明灯淡淡的光亮,使劲儿地朝孔里看。
依旧看不清,一片黑暗。
整府的人都说没就没,要这不灭的长明灯做什么?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又不是他父亲那样常年卧榻苦不堪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生命?那么美丽的好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赵四这辈子都没怎么发过火儿,对生活的压抑和忍耐全都深刻进了骨血里,他接受此生的命运,他循规蹈矩他克己复礼,但是他也有红尘梦。
他发了疯,从包里拿出一把菜刀。他没有剑、没有练功用的刀,他只有一把普通的菜刀,用来给他爹做饭,用来削串糖葫芦的杆儿。
他顺着那个小孔,疯了般的向四周砍着,黄土磁实,也架不住他疯了般的力气。
很快,黄土“噗噗”地落下,露出了隐藏的窗棂。赵四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将窗推开,这窗像是多年没开一样,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些黑色的符条也伴随落下,一股腐败的味道迎面袭来。
赵四越窗而入,跌落进一片黑暗,长明灯有预感般倏地亮了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赵四看清了房里的人。
这一看,眼泪就齐刷刷地流了下来。
昔日的翩翩少年,芝如玉兰般,如今像是风干的枯木,本能地躲闪着光亮,痛苦地锁在床边的地上。
床上,躺着赵四此生的“月光”,已经有腐烂的迹象。
“蒋少爷,是我呀,你的四伯伯。”赵四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柔声细语道。
那蜷缩的人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抬起头。长久不见光亮,他已经睁不开眼,只能用力地眯着。眼眶深陷,满脸青紫,嘴唇皲裂布满血口。
“四伯伯?”一个声音几不可闻地响起,磨砂纸般的撕裂。
与此同时,紫金山角,一院落茅屋内,一个粗布麻衣少年猝然醒来。
这灵灵汁真是有奇效,少年醒来时虽然依旧面如灰土,但从嘴唇多少可以看出血色了。
李三斤嘴里叼着一个胡萝卜,在灰暗的油灯下打着盹儿,时不时向空气磕几下头。
“这是又活过来了。”胡迭毫无波澜的想。
那日被那妖蛋重伤,他本以为小命就此要交待了,他妖生不彻底,人生也没怎么体验,处处都是拧巴,就这么结束了。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他那个不着调、第一次相见就对他动武、他扬言要拔掉胡子的人,会舍命来救他。
萍水相逢的蒋溪,造化弄人的李可爱,还有眼前的这个瞌睡少年,他好像一直在等人营救,好歹是个妖,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他静静地坐了起来,感觉体内的真气运行大体无阻,伤势恢复了一大半。他静静地望着窗外,没关窗,可以直接看到外面清冷的月光与镶嵌在窗里的月亮。
就是在这么一个月下飞天镜的秋夜,他见到了一个明媚无他的此间少年,人生于是有了滋味。
“他现在在哪呢?还活着吗?”
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草席发出摩擦的声音,李三斤一个猛地打瞌睡用过了劲儿,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好在有草席。
胡迭醒来后,与李三斤初次相见 ,这哥们就给他来了个五体投地,一时之间二人皆无语凝噎。
李三斤装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摸着头打着哈欠作刚睡醒样,含糊不清道:“你醒啦!看来我这灵灵汁确实不错!”
胡迭颔首,伸手作揖,诚恳道谢:“多谢壮士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永世不敢忘!”
这句“壮士”叫得李三斤是五味杂陈,他一向以美男子自居,“壮”多少不符合自身得俊秀气质。
于是他摆摆手道:“壮士不敢当,叫我美男子就好。”
胡迭:“......”
李三斤状似不经意地揉着额头,乜了眼胡迭:“对了,你起来干嘛,是饿了吗?”
胡迭摇了摇头:“我要去找人。”
李三斤:“你这起码也有两三天没吃饭了吧,怎么可能不饿?找什么人啊,应该是很要紧的人罢,吃完再去吧。”
说罢,拉着胡迭来到了灶房,一番翻找后,找到了三个番薯。
李三斤:“你等下啊,我烤熟给你吃。”
“不必麻烦。”胡迭接过番薯,在衣服上擦了擦,囫囵吞枣般没怎么咀嚼就吃下去一个,噎得脸通红,李三斤忙递了一杯水给他,一脸糟心地看着他。
“喂!你的命多少也是我救回来的,你也别这么糟蹋啊!我跟你说,你这身体可没全好,可不能逞强啊!”
“究竟是什么人啊,这么着急是找,莫非是......” 李三斤一脸贱笑:“莫非是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