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是你(14)
太后说不,“闺女有两个,画上的是大的,小的那个前几日刚许了人家。”
“哦?”皇帝声调平平,又推了推茶盖,眼皮都未抬,“说的是哪家的亲?”
太后和卜嬷嬷相视一看,觉着诧异。皇帝向来不爱管这些个婚嫁闲事,怎么今日突然起了兴致?
不过既然难得他问起,太后自然是知无不言,“小的那个许了荣康公家。”
“唔。”皇帝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似是不甚在意。
窗外日头烈烈,茂盛的绿叶青翠投影在支窗的纱屉上,微风一吹,悠悠荡在树梢尖儿,绿油油的,绿得灿烂,绿得鲜亮。
皇帝看着,看着,依稀觉得那抹刺目的翠绿,也正幽幽悬在他的头顶上。
第7章
◎顺耳◎
皇帝鲜少愿意分心思关注朝臣家事。
他是极为典型又不太典型的爷们儿,胸中颇有一股大丈夫志在四方的豪情壮志,一心扑在前朝政事上,于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那些个琐事并不十分留心。不论婚丧嫁娶、家长里短,凡是和宗室沾亲带故不得不过问的,皇帝永远一句“全凭太后作主”;不沾亲带故的那些,连呈报都不会呈报到他跟前来。
皇帝自然也不是能理解“为情所困”的那类人,就算放到他自个儿身上亦是如此。前世,夏家皇后是各方权衡后的最佳选择,因此他认为皇后尚可;后宫莺莺燕燕全出自政治权衡,他也认为后宫尚可。
就连此番追随皇后回来的目的,比起“情之所起”,说成是“意欲弥补”更为恰当。
皇帝搁下茶盏,表情语调都与平素无异,稳重深沉,“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但眼下时局不稳,实在不是立后的最好时机,事关国母,务必慎之又慎。”
太后略一思量,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便颔首道:“皇帝说得是。也是,三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迟些日子我把人召进宫来,模样品性都需得细打量。成与不成的,以后再议就是了。”
立后的事暂且搁置下了,皇帝自仁寿宫里出来,没乘轿辇,负着手往乾清宫回。
他始终相信,皇后是爱慕他的。
也是在后来漫长的回顾中,皇帝才后知后觉勉强醒悟,早年间似乎错过了皇后的一片真心。倘或皇后不是爱慕他至此,当初在皇寺飞身挡箭,她怎会扑得那般义无反顾。
可如今是怎么回事?怎么重来一世,皇后竟然要另嫁他人了?
一眼看不到头的冗长夹道里走着,大太阳热辣辣的,皇帝腿长步子宽,一溜儿太监只得在后头抬着御辇追着走,晒得眼前发慌。
“说罢。”皇帝忽然开口。
一句话看似没前没后的,可太监是什么人呢,端的是揣摩上心的行家,跟在后头的陈和祥抱着手躬着身子,将戴思安从出生开始说起,囫囵带过几岁尿床几岁断奶的破事儿,一直说到昨儿夜里去的是哪个香粉胡同、点的是哪位娇娘。
夜里唱了哪几首小曲儿倒是没提,连陈和祥听了都觉着词儿污糟,不敢污了万岁爷的尊耳。
皇帝从前自然没听说过戴思安这一号人物。
戴家早已露出衰败之势,不念其余旁支新贵,嫡系再无可用之材,否则戴老公爷也不必一把年纪还在朝上苦撑门庭。
皇后要嫁人,嫁的还竟然是那样不入流的人。皇帝不可谓不震撼。
顶着烈日走回乾清宫,御前伺候的人循例上前侍奉皇帝净面更衣。
皇帝面无表情地拿了巾子擦手,那手巾精致,边沿镶了一道锦缎窄边,上有五道金线描的图案。
沙青色的锦缎,半绿不绿,皇帝略作停顿,抬手扔进金盆里。
没什么可思量的,若是他和戴思安两厢择其一,皇后必然会毫不犹豫选择他,因此他并不曾被戴思安比下去。
这一世,皇后没见过他,当然就没机会爱慕上他。
皇帝的习惯,既生了事,就要解决,起因留待处理后再去追究。
事到如今,只有让皇后主动退了这门亲事。好在爷们儿风流,即便退了婚,外头也不至于传得太难堪。
皇后长居闺中,消息不灵通,未必知道戴思安的种种行径。
陈和祥是积年的人精,只凭万岁爷一个眼神儿,就知道他老人家必有差事指派,一塌腰跪下去听候差遣。
皇帝在高榻上坐下,越是没什么表情,就越是有心事沉淀。
不问也就罢了,这一问,皇后竟然独自出府,赴荣康公府的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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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氏设宴请了一回荣康公夫人,过几日荣康公府便递了帖子回请,夫人间的交往就是这样,你来我往多赴几次宴,两家人的关系可不就热络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