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师兄真绝色(245)
世人眼中的浪子,竟然用琴音制造出一派高山流水之境。似林深时的泉水耵聍、坠入海底后的深空与宁静,遏制住整个暗夜里的躁动与不安,宛若天籁。将枝头的清雪缓缓震落,而剑光刀影是杀伐的间奏,拂面狂语的夜风成为押韵的尾调。
贺北手中的曲调与喻英眩的所奏的三仪破阵曲全然不同,但合奏在一起却毫无违和感。毫无规律的曲调,却直接将喻英弦的筝音化作为无用的陪衬。
一为天上月,净化人心。一为地上尘,惹得一身脏乱。
喻英弦不信命,这是一首连他都从未听阅过的曲目。他一直坚信这世上从来无人能够对抗他们喻家的六仪破阵,但贺北却轻而易举地将此曲破解。
喻英弦近乎疯狂的加快手速,将琴音直接将三仪升作六仪。
弹到发髻散落、指破、弦断一根,发烫眼眶溢出热泪,纵横在写满不甘心的面目之上。
贺北怀抱凤首箜篌,修长玉白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波动着琴弦。他的神色漠然,在他的世界里,他所奏的曲调是没有感情的,他敲下一个又一个注满内力的音符,只为杀敌。
这一曲,他为救剑庄弟子而弹。
这样的琴音他上一世只听过一次,他没有默背旋律,只是此后的几年,此曲就像梦魇一般,时常在他梦中徘徊响起,他不想刻意记得也没有任何办法,此曲依然刻在骨中。
在墨都天阙亭,他躺倒在血泊之中,银羽绝美的傲娇凤凰在他的心口一啄,血花就在眼前猛烈炸开。眼睛被一片血雾蒙盖着,是此曲,将他快要湮灭的神识从寂灭的深渊之中拉回。不是救赎,只是上位者对他生出的一丝怜悯。
身旁的谢倦手执沉雪,有斩杀九霄之势。划下的剑光冷冽,似流萤拂树,莹莹青光漫天。他始终不离贺北身前三步,拼进全力阻止着黑蝶箭的攻击。
贺北在谢倦与静莲的主力掩护下,将此曲完好发挥着。
喻英弦弹奏的筝音已不成曲调,像是一个又一个诡异的音符组拼在一起,刺耳挠心,却也仅仅是此,再也无法对人的精神力造成侵扰。
当他的筝音戛然而止之时,指下的丝弦全断。他从口中呕出一滩滚烫的鲜血,将筝身染红,谱出一片似秋叶晚枫的图腾。
他输的心服口服。
这样的音调,他此生难忘,或许在每一个夜里,都会在梦中徘徊响起。
他对少年满眼都是嫉妒,与敬佩。
喻英弦将琴狠狠在身前的巨上砸碎,他衣衫凌乱,形神狼狈,满头已是银发。他蹒跚着步伐从黑暗之处缓缓走出,问贺北:“这是什么曲目?”
贺北一字一句道:“琴、心、三、叠。”
这是喻英弦从未听过的曲名。他又问:“你从哪里学到的。”
贺北嘴角挂着讽笑:“梦里。”
喻英弦忽而以近乎疯癫般的姿态、赤红着双目,双手欲要攀上贺北的肩:“你胡说!求求你,告诉我,是哪里学的......求求你。”他自以为阅尽天下神曲,他自以为六仪破阵无可匹敌。他自以为,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他轻易可得的猎物。
贺北抬手指天,红袖划落到臂膀,露出蔓延着血痕的小臂。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好似欢畅不已的笑来:“此曲只因天上有。”
“你们最想去的——墨都天阙亭。这是琴仙司姣最厌恶的一首曲目......河图洛书......凤栖墨......墨都最垃圾的宝物,落在人间,都是至高无上的瑰宝。”
“而你我,皆蝼蚁。”
“他不要的垃圾,你们当宝贝,还争个你死我活,可笑至极。”
贺北瞧着眼前荒乱的景象,想是时候该结束一切。
“棺钥。不是都想要么......来拿。”
贺北高举棺钥,朝着徐棠夏天时所植的那片桃林而去。
夏天的时候,他怒斩尽徐棠的桃花,落得一地粉骨狼藉。
冬天,是没有桃花开的。满枯枝的雪,凄然月光下,反倒似白梨,清新又诡异。
谢倦注视着贺北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又转瞬明白,贺北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修的时间有点久,错过更新时间了......等晚上再更一章。
第100章 玉石俱焚
对于贺北来讲, 这个凛冬的闹剧是该结束了。他不想让凤语山的新雪沾染上任何一位弟子的鲜血。
他时常会佩服上一世的谢倦,将河图洛书拼凑完整之后,并未选择占为己有,而是选择玉石俱焚。该有多大的勇气, 才会选择玉石俱焚这个不得善终的办法, 舍己去拯救世人。他虽有神官之位, 却不是真的神官,他有血有肉,是个无人供奉的凡躯, 但他真的做到了济怀天下、悲悯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