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意外,原义走不出国君府。如果能全须全尾离开,后果只会更糟。前者只惩处原义一人,后者罪及家人,全家都要遭殃!
国君没有亲子,围绕继承人争夺无可厚非。然而手段千千万,原义偏要选择最下作也最为君上厌恶的一种,纯粹是自寻死路。
西原国不是中都城,原氏也非王族,纵有倾轧也该存在底线。粟虎等人经历过先君时的血腥,不想看到旧事重演。
旗鼓相当的对手,下狠手司空见惯,也不会饱受指责。原义却对一个孩子下手,还是用下毒的方法,实在令人发指。
当年梁夫人暴病而亡,死因存在蹊跷,氏族们皆有猜测。原义此举犯下大忌,即使除掉公子鸣也无法推血脉上位。
郅玄第一个不会答应。
触怒国君还想上位成为继承人,简直是笑话,滑天下之大稽!
在粟虎等人看来,君上不会心慈手软,必施以雷霆手段。原义注定成为杀鸡儆猴的典范,他的儿孙血脉也会被牵连,轻则流放,重则全家覆灭。
羊皓故意落在队伍最后,目光阴测测射向原义,像是带着刀子,一刀接一刀划下,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父亲。”羊琦扶住羊皓的一条胳膊,低声提醒他国君尚在殿内,行事需有所顾忌,不要太过。
羊皓不以为意。
他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想必国君一清二楚。
身为一个老臣,没有多少时日能活,行事偶尔出格,以君上的性情不会追究。
何况原义罪大恶极,下毒谋害公子鸣,差点害了公子鸣性命。他身为公子鸣的血亲长辈,对原义恨之入骨实是理所应当。
如果不是了解郅玄,知道国君心细如发不好欺瞒,他甚至想把自己的病因归到原义身上。
方才在朝会上,羊皓一度想要发作,当着群臣的面落井下石,将原义逼入绝路。最终是理智和多年的政治经验让他打消念头。
换成先君在位时,他可以试一试。即使事情存在疑点,以先君的性情也会顺水推舟,将原义的罪名定死。
今上则不然。
事情处理不好,反可能同愿望背道而驰,招来反效果。
羊皓原义冒险,却不想带累儿孙。原义的例子摆在眼前,他不容许自己触怒君上,因一念之差牵连家族,使羊氏被国君厌弃。
念头虽然打消,不代表羊皓什么都不能做。
放弃在自己的病因上做文章,照样可以给原义上眼药。在君上面前表现出虚弱,同样能将原义推向万丈深渊,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羊氏是西原国数一数二的大氏族,羊皓身为六卿之一,为国立下汗马功劳。晚年偶尔犯糊涂,无法抹杀年轻时的功劳。
他的长子十分出色,继承家族衣钵,得到国君重用。
在西原国,羊氏的分量绝对不轻,远远超过原义一家。
羊皓故意留到最后,当着郅玄的面展露情绪,不遮掩病体虚弱,为的就是截断原义退路,避免原义打亲情牌。
一旦血缘族亲无法让国君动容,以原义的所作所为注定是死路一条。
羊皓再狠一些,可以当面上言,原义谋害公子鸣是为争夺继承人。若被他得偿所愿,他日继续为儿孙扫清障碍,必定会谋害君上!
此人行事阴险下作,谁言他不会胆大包天?
羊皓一度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过犹不及。
君上决意处置原义,不会雷声大雨点小,更不会和稀泥糊涂了事。如果想网开一面,就不会当着群臣的面点名,也不会留下另外两名宗人。
想清楚这一点,羊皓心中大定,在羊琦扶过来时放松力气,靠在儿子身上,颤颤巍巍离开大殿,留给郅玄一个虚弱的背影。
西原国尚武,氏族极少示弱人前。
羊皓反其道而行,为的是引发郅玄同情。
一个重病缠身命不久矣的老人,时刻担忧中毒的外孙。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想方设法脱罪保全家人。对比何其鲜明。
郅玄目送羊皓离开,能猜出羊皓的目的,却也如羊皓所料,他不会同对方计较,反而会重惩原义,绝不会轻纵。
卿大夫全部离开,侍人也退到殿外,其后将殿门合拢。
门扉相击,发出一声轻响。
原义神经紧绷,声音入耳仿佛遭遇惊雷,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殿门关闭,遮挡住室外阳光,室内稍显昏暗。
郅玄没有命人点灯,坐在案后,半身笼罩昏暗,单手置于案上,开口道:“原义,你可知罪?”
料定今日避不过,原义俯身在地,汗如雨下,颤抖着声音回答:“君上,臣知罪。”
国君当着三人的面发问,定已掌握真凭实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