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在王宫众人的忐忑中,太子淮见到王后。
纵然焦虑万分,太子淮也没忘记礼仪。规矩行礼之后,正坐到王后对面,请王后屏退殿内侍人,以便两人详谈。
“宏留,余者退下。”王后道。
宏是一名中年侍人,身材中等,样貌普通,落在人群中很不起眼,极容易使人忽略。他跟随王后多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此刻被留在殿内,方知王后对他的信任。
殿门合拢,太子淮突然迟疑,几次开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见状,王后不欲多言,朝宏示意:“给太子看。”
“诺。”宏从袖中取出一张绢,恭敬递到太子淮面前。
“母后?”太子淮面带疑惑,看向对面的王后。
“先看过再说。”王后点了点叠成一小块的绢,端起甜汤饮下一口,又夹起一块点心,似乎对太子淮的焦急和疑惑全不在意。
太子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烦闷,展开手中的绢。
这张绢极薄,叠起来不到半个手掌,展开却能铺满半张桌案。
绢为素色,上面写满字迹,是一个个工整的人名,简要提及他们所为何事,在流言兴起和传播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看过全部内容,太子淮倒吸一口凉气,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看清楚了?”王后放下长筷,取绢帕拭手。
“母后,我曾派人详查,线索中途断绝。”太子淮声音干涩。
“我动的手。”王后直接给出答案,“你手下之人行事不秘,容易打草惊蛇。”
太子淮不由得苦笑。
“淮,如今事情查清,你该如何?”王后不给太子淮迟疑的机会,要求他马上做出决断。
“我……”太子淮犹豫了。
手中的名单太过沉重,他几乎要拿不住。
若是依律严惩,这上面的人一个都逃不掉。届时,中都城恐将地震。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王后的声调未见提高,却能听出字里行间的锋锐和寒意,“无妨让你知晓,这其中有人无辜,根本没有参与。但他们必须离开中都城,让出手中权柄。”
太子淮倏地抬头,表情震惊,似不可置信。
莫非从最开始,一切全在母后谋划之中?
“这些家族忠于你的父亲,有你三个兄长的姻亲,大多在中都城经营数代,树大根深。你要完全掌控朝堂,他们会是不小的阻碍。”王后肃然神情,锁定太子淮的目光,不容许他逃避,“懂我的意思吗?”
太子淮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儿子明白。”
“明白就好。”
王后命宏退下,殿门关闭,室内仅剩母子两人。
“王族衰弱,此乃不争的事实。你迟早要登上王位,对西原侯可以低头,于内绝不能退让懦弱。”王后顿了顿,继续道,“历代王位更迭,中都城少见平稳。虽今时不同往日,却也不会例外。”
“母后赏赐即是诱饵?”太子淮声音干涩。
“然。”王后颔首道,“不让蛇鼠见到机会,如何令其出洞。”
“母后可曾想过,万一事情不受控制,西原侯暴怒,该当如何?”太子淮又问道。
王后失笑,摇头道:“淮,你小看了西原侯。”
太子淮愣住。
见他这副样子,王后叹息道:“若西原侯是我子该多好。”
太子淮脸绿了。
“想不通就认真去想,坐王位的是你,事事要我解惑,你这王位岂能坐稳。”王后毫不客气,不因太子淮是自己的儿子就放缓语气。
太子淮面露羞惭,脸一点点涨红,很快连脖子都红了。
王后到底不忍心,叹息一声,同他讲明前因后果,道出谋划真意。
人王陷入昏迷,终究没有断气。
太子淮目前是代为执政,没有正式登上王位。
母子俩对中都城的命运心知肚明,大部分氏族未必清楚。在他们眼中,王族孱弱未必是坏事,反而方便臣权大盛,为家族夺取利益。
之前的团结一心仅是昙花一现。
短暂的亢奋消散,中都城照旧一团散沙。
太子淮下定抱大腿的决心,但不能不抓稳内部。如果连城内氏族都掌控不住,落得南幽侯一般下场,何能保住“天下共主”的颜面。
届时,抱大腿的代价定然更高。
不想落到悲惨境地,必须如王后所言,将中都城经营成铁板一块。
赏赐是诱饵,引发流言是过程,大力惩治是目的,夯实根基是结果。
王后策划这一切,为的都是太子淮。
事情了结之后,前因后果会为人所知,评价定是毁誉参半。但对太子淮来说,一时的名声无需计较,掌控朝堂才是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