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医俯身在地,遇国君询问,不敢有半分隐瞒,一五一十将二公子的情况道出。
“公子魂归,臣为公子诊脉,根基损伤,需得调养一段时日。”
西原侯颔首,坐到塌边,自始至终没有叫起。密夫人只能维持行礼的姿势,额上渐渐冒出细汗。
“我儿受苦了。”西原侯开口,因常年抱病,中气略有不足。
在他细看逃过死劫的儿子时,后者也在观察他。
郅玄苏醒不久,两股不同的记忆在脑海中纠缠,这让他不敢轻易开口,尤其是面对西原侯。
受伤的老虎依旧是猛兽,并不会因伤势变成羔羊。
他不想被对方察觉端倪,只能闭口不言,仿效记忆中的举动,挑起眉尾,神情中染上几分戾气。
果然,见他如此,西原侯并未生疑,叹息一声,道:“可是心中有气?”
郅玄仍未出声,只将目光凝向密夫人,见其艴然不悦,嗤笑一声,将不屑轻蔑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等密夫人开口,郅玄终于出声;“父亲,我观密夫人所用侍人婢女极好。”
“如此,就来服侍我子。”西原侯道。
“君上!”密夫人花容失色,身边的侍人婢女惊恐万状,想起之前所为,无不魂飞魄散,栗栗危惧。
然而国君一锤定音,容不得他们不从。
密夫人还想再言,西原侯冷哼一声,道:“密氏,可知尊卑?”
闻听此言,密夫人美眸圆睁。
相伴二十年,再是愚蠢也该明白,国君话中所指绝非是她自己。惊惧之下,密夫人再不敢言,脸色竟比郅玄还要白上几分。
国君不耐烦看她,挥手令其退下。
密夫人应诺,灰溜溜一个人退走。离开内室之后,双腿发软,一脚踩空,当场跌倒。
两旁的侍人熟视无睹,背墙而立,双目下垂,犹如一尊尊木雕泥塑,无一人出声,更不会上前搀扶。
密夫人苦笑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强撑着尊严,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侧殿。
她必须设法联系兄长,国君心思难测,他再不喜欢公子玄,也不会纵容密氏所为。今日能害公子玄,他日会否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了自己?
“错了,真的错了!”
先前被权势冲昏头,如今回想,密夫人不由得心惊。
难怪国君会突然召回中军将!
她必须给家中送信,不能再下手,更要防着别人对公子玄下手,否则密氏大事不成,更将大祸临头。
密夫人离开后,郅玄请求返回自己的府邸。
“君上殿内,儿不应久居。”
西原侯见他并非托词,即命人备下安车送他回府。一同回去的除了从侧室放出来的侍人婢女,自然包括从密夫人身边要来的二十多人。
安车离开国君府,六卿陆续接到消息,二公子醒来的喜讯很快传遍城内。
一夕之间,压在城头的黑云散去,国人不再如之前提心吊胆,坊市之间渐渐有了活气。
郅玄命不该绝,到底根基损伤。强撑着精神回到府邸,没法自己走路,只能由健壮的侍人抬下车,一路背回卧房。
“快去准备热汤!”府令没料到他突然归来,一时间手忙脚乱,恨不能长出八条胳膊。
“别忙,先、咳咳咳!”话没说完,郅玄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在国君府尚未如此严重,强撑着离开,途中吹了冷风,遇到寒气,本就虚弱的身体自是雪上加霜。
府令心中焦急,随行的桑医也不敢马虎,为郅玄诊脉之后,亲自下去熬煮汤药。
郅玄靠在榻上,喝了几口热水,压下喉咙间的痒意,吩咐道:“带回来的那些人都曾服侍密氏,你安排人将他们押到公子康家门前,无需废话,抽鞭子,一人十鞭。”
“公子,此举是否不妥?”府令听回来的人提起国君府内发生的种种,同样愤怒,但如此行事是否会令国君不喜?
“就是因为不妥,才应该去做。”郅玄话音未落,又开始连声咳嗽,一边咳一边道,“照我说的去做,出事自然有我。”
府令是西原侯正室留下,未必有多大才干,忠心却是一定。
郅玄初来乍到不假,但他拥有两世记忆,十分清楚该如何表现才能让所有人放心。尤其是西原侯。一个藏不住情绪鲁莽行事的儿子,远比一个聪慧隐忍的嫡子更能让他满意。
府令未再多劝,按照郅玄的吩咐,亲自调派人手。
当日傍晚,公子康府前就上演热闹一幕。
二十多名侍人婢女跪在地上,在冷风中冻得脸色发青,为了活命哭叫着求饶。
几个侍人手持皮鞭,想起自己遭遇的种种,想起这些人之前是如何盛气凌人,想起自己是如何被生生踩断手指,挥舞起鞭子来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