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风呼啸而过,卷过西都城内。
战车穿过长街,车轱辘压过地面,车轴转动,发出吱嘎声响。
道路两旁早有氏族车队恭候。
雕刻有各种图腾的战车加入队伍,随同会猎的氏族成员跟在国君身后,一同出城。
郅玄第一批加入车队,车驾却在密武、羊皓和范绪之后。他虽为国君嫡子,但一日不为世子,地位就在卿之下,必须接受这种安排。
西原国历代国君皆强势,即使不能把控军队,也能将政权攥在手中,对各大氏族实行制衡,确保自身不会沦为傀儡。
北安国和东梁国情况类似,国君和大氏族的关系十分微妙,既互相扶持又彼此博弈。面对外来的威胁必能拧成一股绳,一旦危机解除,目光投向国内,又会为政权军权展开角力。大多数时间,国君总能把握局势,制衡氏族,不使国内出现混乱。
相比之下,南幽国的情况就不太妙。
南幽侯在位三十年,终日沉迷酒色不思进取,一度引发国内动荡,国人忍无可忍,还曾驱逐国君。若非人王派遣使者,加上蛮族突然大举出兵,混乱还将持续下去,一时半刻不能平息。
此次事件之后,人王为惩戒南幽侯,将其封地由铜改为幽,国名也随之改变。
南幽侯遭此变故,手中权力全被瓜分,彻底沦为傀儡。
之所以还能坐在国君的位置上,一来是人王威慑,不允许氏族取而代之;二来就是他的两个妹妹均嫁给北安侯,且都生下了儿子。
要想取他而代之,必然会引来一系列麻烦。若是北安国借机发兵,以目前的南幽国未必能抵挡得住。
郅玄通过大量阅读和搜集情报,大致了解四大诸侯目前的情况。虽然对西原侯早年作为存疑,他却必须承认,身为一个国君,在政治和军事上,尤其是治理国家,西原侯都是合格的。
车队一路前行,随着加入的氏族队伍越来越多,很快排成长龙,占据整条长街。
城外的甲士自天未亮就集结,遵照命令等待国君驾临。
冷风席卷,雪花落满肩头,始终无一人擅自移动。若非口鼻处凝出的白雾,俨然是万尊立在雪中的雕像。
终于,城门处传来车轮声,城头兵卒在女墙架起铜角,四人撑起,一人吹响。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西都城内,直冲茫茫天际。
城门大开,国君车驾最先驶出,万名甲士手握长戟,同时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铠甲的碰撞声汇成一股洪流。
甲士无一人出声,目送国君前行,旋即在命令下起身,自行分为两条长龙,护卫国君一路向东,继而转道北上。
郅玄坐在车内,目睹此情此景,震撼之情溢于言表。
记忆中,国君最后一次出征,他还是稚童,未能出城一睹军容军威。这次会猎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西原国的军队。
这些甲士是从上军和下军临时抽调,无论密氏、羊氏还是栾氏,均未拿出最精锐的力量。可以想见,三军齐聚,精锐尽出,又将是何等震撼人心的景象。
惊叹之余,郅玄想到自己目前掌握的资源,不禁想要叹气。
蚍蜉撼树?
虽不精确却不远矣。
他并未灰心。
没人能一口气吃成胖子,相比当世绝大多数人,他已经是站在金字塔上层。
明太祖一只破碗开局,照样走上人生巅峰。他的开局何止好上千倍。遇到点挫折就丧气,不是他为人处世的风格。若随时随地都能轻易放弃,遇到强大的对手就不敢上前,他上辈子早被踩进泥里。
对手越强越该逆流而上。
时间、地位他都不缺,资源同样可以补充,奋力拼上一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队伍一路前行,离西都城越远,景象越是荒凉。
城附近尚能看到一些村落,行出百里之外,再难见到人烟。偶尔经过氏族封地,也因大雪覆盖只能见到白茫茫一片,袅袅升起的炊烟早被吹散。
相比人烟稀少,雪原中多见野兽。
远处传来狼嚎虎啸,头顶是穿过雪幕的苍鹰,辽阔天地之间,兽群奔腾,万人的队伍犹显得渺小。
探路的甲士归来,禀报前方发现鹿群,数量极为庞大。
“鹿后有狼,数过百。”
这么多的野狼,很可能不是一群。
雪原中危险重重,狼、虎和熊随处可见,队伍不可能中途改道。
事情上禀国君,西原侯直接下令,依照原定路线前进,遇到鹿群便猎鹿,遇到狼群便杀狼。
万名甲士,加上运送粮秣的庶人、奴仆和奴隶,将鹿群和狼群全部猎杀也非不可能。
郅玄坐在车内,手里抱着特意令匠人打制的手炉,听侍人上报,获悉国君的命令,想了想,下令手下甲士不许轻易离开大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