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五芒打量立在一旁的青年。上完镣铐,他脸色更难看,更虚弱,额头已有一层薄汗。
他穿着黑色的长袖衫和同色长裤,没带任何东西。
余五芒说:“不用,我盯着他。”
*
韩谨岩让人送来了一只手电筒,一支钢笔,三张纸。
……小气鬼,竟然才三张。
林湘腹诽了他几句便作罢。
其实三张纸绰绰有余,她真正需要的只有一张。
遗书是不可能写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真要死了她也不写。
生而为妖,一世尽欢,走也要潇潇洒洒——她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
林湘用笔在纸上画符,一笔一划,认真画完。接着,她把粗制滥造的符纸,折成小巧的千纸鹤。
明天早上,这只千纸鹤将会找到它寄生的主人。
才刚做完这些,外面传来动静。
有人来了。
林湘皱眉,关上手电筒,缩回墙角,安安静静,与黑暗融为一体。
牢门一开,她闻到熟悉的气味,怔忡过后,眉眼瞬间舒展,唇角弯了起来。
过道的灯光照进来,微弱的一点光芒。
林湘像一只纯白色的小兔子,从黑暗中跳了出来,一下子扑进访客的怀里:“你来看我啦?”
男人接住她,闷哼了声,咬紧牙忍住。他柔声说:“嗯,我来了。”
几步之外,余五芒看着这对苦命的小情侣,若有所思。
她想,林小姐的弹跳力真的很好,湛学弟的腰力也不错,不然总这么来两下,他早该进医院治疗腰病。
她笑了笑。
林湘看见她,问:“你是谁?不像看守。”
余五芒说:“我不是看守,我是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让你们见上一面的好心人。”她拿出一包烟,抽一支点上。
四周禁魔石环绕,她的手指有点抖。
林湘蹙眉:“你也抽烟?”
余五芒吸了一口,慢声说:“我也?还有谁抽?”
林湘说:“韩总执事长。”
余五芒笑笑:“年岁渐长,工作压力大,只能抽烟解闷,林小姐多见谅。”
“我不见谅。”林湘往湛南身后躲,“你既然是好心人,那送佛送到西,去别处吸烟吧。我下午刚被带去洗澡,你不要熏的我臭烘烘的,我明天怎么出去见人呐?”
余五芒又笑。
她指着斜上方的摄像头,慢吞吞的说:“你赶我走也没用,到处都有监控,你跑不了,别害了湛实习检察官。”说是这么说,她的眼睛瞄向另一边的角落,无声的唇语:“那是死角。”
*
余五芒走了。
林湘确定了两遍。
那个女人真的出去了,就这么留下她和湛南在地下三层,她自己去了出口,心真大。
这算什么意思?她自称好心人,她的灵魂却不良善。
她有怨恨,又因为怨恨而变得坚强,坚定。
……奇怪的女人。
林湘想不通就不想了,现在也没空多想。
她被湛南拉进隐蔽角落。男人在阴影中紧紧抱住她,细雨般绵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眉心、眼皮。
这里太黑,光照不到,可林湘看清楚了他,因此皱眉。
她抬手,摸摸他消瘦的脸颊,摸摸他下巴的胡茬,惊怒交集:“湛南,你怎么回事?韩谨岩说你几天不上班,你也不刮胡子,你都在忙什么?我讨厌不讲究的男人——”
可她不讨厌他。
他不修边幅,无故旷工,她还是喜欢他。
她那么喜欢他。
“……你怎么了,啊?”林湘的声音柔和下来,“韩谨岩说要开除你,我才不让他动你的大好前程。”
湛南恨透了这四个字。
他沙哑的说:“不要前程了,好的,坏的,都不要了。”
林湘一惊,发脾气:“湛南你堕落了。我没把你教坏,你自己堕落了。不行,你现在马上回家,明天,不,后天开始准时上班。”
湛南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他的胡茬扎到林湘,刺刺的,很痒。少女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生气:“你不上班,你去哪儿了?”
湛南不答,将长袖衫衣摆卷起来,一直卷到胸口。
林湘素净的脸蛋飞起红云,云霞燃烧,脸上罕见的发烫。
他一定以为她要死了,特地陪她玩一次牢房play,为她激情送行。
她的人类长进了,他好可爱。
林湘按捺不住地兴奋,又羞涩,在他耳旁低低说:“进我牢房,那里有床。”
然而,下一刻,惊喜变成了惊吓。
男人双唇之间含着薄薄的刀片,熟练地吐出,两指拈住刀片,干脆利落地割向左腹部的肌肉。
那里有一条新缝起来的疤,缝线仍在。
刀片顺着缝线切开,鲜血瞬间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