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拳头硬了+番外(163)
她步履踉跄,可并不慢。
就这样,我被那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闻得近在耳畔的哽咽。
“要是你也出事……我这种祸害……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从啜泣到大哭。
肩头被泪水湿透,那份悲恸抱着我宣泄而出,令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父亲为救自己惨死面前,纵使错不在己,却终究因己而起。
怎会不自责?
怎会不痛苦?
来时的路上,我与几员兵将擦肩,零星传来的话语是“尸身已装殓”、“尽快送去扬州”。
唐若依自是要随去。
可即便回了本家,她的处境也见不得多好。
唐将军是唐家家主,妻子早逝,膝下唯唐若依一女。如今他不幸罹难,只能由独女唐若依暂掌唐家家印。
届时,旁支、分系……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顶家印,虎视眈眈?他们会用怎样的手段攻击唐若依?
说她早已和那声名狼藉的文王有染?斥她不知廉耻,嫁给一个年过五十的贵族?
亦或威逼利诱推她再嫁,令她坠入又一个魔窟?
越是往后细想,我越觉胸口发堵。
而此时似是哭得脱力,那抱着我的双臂陡然一松,唐若依整个人下滑。
我当即将其拦腰抱起,而后望着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对着纸板几笔。
——我出去拿点药。
于是裴铮留在屋内,我则行至院子林后一隅,噌的拔了匕首。
心病无药可医。
我的血只能调理身体和神智,也不知能不能让她稍微好受一些。
叹息间,猩红已滴满小瓷瓶。
转身折返,眼见门口愈来愈近,不料室内忽的传出一记严厉男声。
“莫要再任性了!”
我步子一顿,只因这声音耳熟。
这是裴家的置地,大都督更是此次逼宫的总领,会在此处再正常不过。
何况唐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说什么也要照拂。
而破解唐家困境的最好方法……
我调转步子,却还是听见室内传出沉声。
“仲轩!你已经及冠了!其中利害也好,人情也罢,你分明是明白的!”
“若唐家真的就此倾垮,你怎么对得起你舅舅?对得起你娘?!”
破解唐家困境的最好方法,在于裴铮。
假使裴铮娶了唐若依,破局是一,更关键的是裴家和唐家亲上加亲,如虎添翼。
大都督口中的“利害”便是在此。
且不论他如今年岁不低,裴铮又已及冠,近年便要竞选家主之位。
若能合并唐家,裴家能再稳固百年。扬州三月烟花,欣欣繁华。
至于“人情”……浅显。
我走出几步,却又听见身后传出一记虚弱女声。
“姑父不要为难表哥,表哥已有意中人,我自愧不如。”
“唐家的管理……侄女会从头学起,竭尽全力……咳!咳咳!”
“有心无力!谈何经营!”
在少女嘶哑的咳嗽声中,低沉的男声先是一叹,旋即分外严厉。
“仲轩!说话!”
裴铮说了没有?
说了什么?
我已走远,未曾听见。
可我在乎吗?
还在乎吗?
此刻转角,檐宇皆无,于是阳光忽然打在视线中,带起一阵恍惚。
我不该在乎的。
裴家和唐家门当户对,加之眼下这般处境,于情于理都该成双。
被问及和姬少辛的真假时,我也没有丝毫掩避,在写字板上写了“就是那样”。
所以这已经与我无关了。
所以我本不该在乎的。
但为什么我还是在乎?
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在想裴铮会如何回答?
恍惚愈甚。
因为林荫在上。
阳光斑驳落下之际,竟比直射更令人目眩神迷,像是破碎的记忆。
最初怎会不美好?
少年怎会不明媚?
何况他是我于黑暗中看见的光,时至今日仍是我所见的最最耀眼。
我是那么那么喜欢他,甚至觉得全世界都该喜欢他才对。
然后我因不弃蛊暂失感情,又在蜃晶作用下重拾想起,却只是短暂一聚。
只因我属赵王阵营,和他势力迥异,每每都因局势和公事擦肩而已。
这样一想。
除却十五岁那年在居庸城表白的夜里,我再没有和他传递过彼此的感情。
而那夜表白过后,大都督和长宁公主又双双寄来密信。
于是险情迎面,一次又一次中断这份年少赤诚,乃至我和他从未有过一次真正的相拥。
从未有过一次宣泄这份炽热情感的机会。
这约莫是我放不下去的原因。
那么,假如得到宣泄呢?
沙沙作响。
风吹林动。
我本在院子一隅思绪飘忽,手中炭笔在纸板上漫无目的,此刻却陡然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