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似锦沙哑地回答:“他们说,只要,顺傛俍俍,没了……陛下,即便无事,也定会心智大乱……届时,他们便有机可乘,想办法推三皇子上位,我便可重回中洲……”甚至,还有更高位。
林燮山的手收紧,魏似锦的头皮被他扯得生疼,却忍着没有叫出声。他犹如抓住一棵救生的稻草,没有等林燮山继续逼问,他直接说:“我怨,怨陛下,把我调防到瀚江府。那般苦寒之地,陛下为何偏偏把我调防过去?却把潘北谷调去中洲。我不服!论资历,论家世,我哪一点比不上他!”
林燮山松手,仿佛对方的头发很脏,他掏出帕子擦手,冷漠地说:“你反叛,我就猜出缘由。你魏家在中洲经营多年,陛下把你调去瀚江府,你魏家的权势、财势全部中断,在瀚江府你又步履维艰,无法插手瀚江的商贸。你不服,可调防的大将军不止你一个!”林燮山把手里的脏帕子丢到了魏似锦的脸上,“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不顾陛下对你魏家的厚待,不顾你的妻儿,不顾魏家满门。只这一处,你就比不上平昌伯!”
平昌伯就是潘北谷。
魏似锦低低笑出声,眼泪滑下:“五大军,说起来一样,可当真就一样吗?苍家有一个日进斗金的苍庆南。秦家,有一个陛下心腹的秦忠义。潘家一门两爵!论辈分,潘北谷还需唤我一声‘叔’。司马辉(第一军的大将军)的孙子,一个进了火器营,一个进了清平卫……”他抓着栏杆站起来,“只有我魏家!全部被排除在外!说是调防,实则与流放有何区别!潘蔹之在瀚江府的时候,他手里的兵在做什么?他们养珍珠!养鲜菌!种贡米!种草药!一项项,一件件,哪个不是财源滚滚!可我呢!我被调去瀚江府,却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全部归户部兼管!潘蔹之挣得盆满钵满,还把儿子送去了中洲,我却只能带着几名副将灰溜溜地跑到苦寒的瀚江府!”猛喘着气,魏似锦发泄地说:“陛下既已不信我,我魏家早晚都是个死,何不搏一次!”
林燮山眼神无波:“五大军手中所有掌握的民生产业全部收回户部,不止是第二军。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不是经商!挣钱!军人只想着一门心思地去挣钱,去做生意,还打什么仗!成何体统!原先的北谷军,缺衣少食。为了让他们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能冬天有足够的火炕,陛下才想了法子让他们能有所收益,能自给自足。海运开,朝廷有钱了,不需要他们再自己想法子吃饱穿暖,也自然就不允许他们再插手商贸。你身为大将军,这些却都看不明白!”
魏似锦“呵”了声,显然不信林燮山的说辞。他心里有怨。怨陛下把他从舒适的中洲调防到苦寒的瀚江府。怨陛下在他前往瀚江府之前,让户部收走了原本掌握在瀚江边军手里最挣钱的营生。怨陛下区别对待他和潘北谷。他不服!潘北谷凭什么能占据中洲,成为距离天子最近的中洲大军的大将军,那原本是属于他的,是属于他魏家的!不就是因为潘北谷与宫里的那位俍俍关系密切?不就是因为他魏家没有在陛下的那位宠侍跟前露了脸吗!
魏似锦抹了把脸,再抬头:“事已至此,即便陛下要凌迟处死我,我也绝无二话。国公爷,看在林家与我魏家、与夏家的情分上,我求您,留我夫人和小孙子一命。”说完,魏似锦又噗通跪下了。
林燮山垂眸看着魏似锦,无情道:“你若不对俍俍出手,我或许会为你在陛下面前求情。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俍俍。”
魏似锦双眼睁大。
林燮山也再次蹲下,看着眼神渐渐绝望的魏似锦说:“准备好遗书吧。我会亲眼看着你魏家满门陪你一道上路。”
起身,林燮山转身就走。
哗啦!
“国公!国公爷!我错了!我错了!我千刀万剐死不足惜!求求您!不要杀他们!不要杀他们!留他们一条命!求求您!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您!国公爷!国公爷——!”
把魏似锦撕心裂肺的喊声抛在身后,林燮山满身阴郁地出了天牢。俍俍,是陛下的命……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命……走出天牢,阳光刺下,林燮山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那一瞬间,眼前似乎又是一片血红。
用力握了下拳头,从那一阵的眩晕中缓过来,林燮山大步离开。如果史玉等人在,一定会嘲笑魏似锦的天真。在他决定对俍俍出手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死路。哪怕林燮山愿意饶魏家人一条命,史玉、秦忠义、潘蔹之、潘北谷、苍术生……所有这些死忠于俍俍的人都不会放过魏似锦一家。而林燮山,只会比他们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