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62)
“更何况,此事本就是沈岳忠处理不当,他带军多年还会在粮草上出现纰漏,朕难道不该追究他的责任以告亡灵么?”
“皇上,”太傅直起身子,从怀里摸出那张文书递到皇上面前:“皇上先看看这个,如后上所言,沈岳忠带兵多年怎么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出现纰漏,这分明是有人陷害!”
皇上接过太傅手中的文书,神色回缓下来,将那文书打开后,脸色骤变。
姜斗识字不多,能写下来的都是平日里用的最多的字,那张所谓的文书,其实不过就是一张普通的信笺大小。
上面密密码码的记着一些简单的字和符号,即便如此,也不难认出上面所记之事。
定北军在北境时的粮草是不用朝廷直接调配的,所以他们在返回北境时所配粮草并不多,定北军带着这些粮草到了峄城后,这些粮草却消耗的极快。
看完后,皇上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真相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他。
谢余将谢勇带来回复命时,皇上就有些起疑,只是当时定北候已死,定北军也四分五散,所以皇上一直在犹豫不绝。
正如太傅所分析的那般,皇上不忍心将沈寂处死,可终究要有人为这笔烂账来负责,大梁城已经失去了沈岳忠,断不能折了左膀再失了右臂。
谢余在战事上并不如魏、杨两家那般突出,可也正因如此,谢余对皇上的依赖和服从比任何人都高,皇上更需要这种能掌控住的人。
可此时,再看到姜斗留下的证据时,皇上忍不住后退两步。
“皇上。”太傅起身想要扶住皇上,却被皇上伸手挡开。
皇上扶额,满脸疲惫,缓慢的开口说道:“此事想必是谢勇无能,以为可以借此打压住定北候,一时大意才会导致这个结果。”
听了皇上这话,太傅炙热的目光渐冷。
君王无过错,也不能有过错。
谢余谢勇都是皇上亲自指派的人,此事若是牵连谢余,一旦查清楚谢家万死也难辞其咎,谢余死不足惜,但却证明皇上用错了人,信错了人。
太傅沉默不语,皇上见他如此,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目光里带着质疑和审视:“太傅,希望此事你能理解朕,沈寂朕会给他补偿,谢勇朕也会处置掉,只是这信......”
皇上略微停顿,眼里含了杀意,最终那句话却没有问出来。
太傅出宫后,皇上独自一人在殿内坐了许久,直到王璐进来掌灯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暗。
“皇上。”
王璐将内殿里的宫灯点燃几盏,大殿内瞬间就亮堂起来,皇上抬手挡了挡闭着眼好一会后才又睁开。
“什么时辰了?”
“皇上已经戊时未了,奴才扶您起身吧。”
皇上点点头,由着王璐将自己扶起来,站起来时才发觉脚下一麻,不由得嘶了一声。
王璐正要替皇上松松筋骨时,被皇上抬手拒绝,“去吧,去把沈寂叫来。”
皇上满腹心事的坐在那里,见到沈寂过来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眉头紧蹙,眼里带了疼惜之色。
沈寂浑身是伤,面圣之前特意被人换了一件干净的囚衣。囚衣素白,血迹一丝丝的渗透出来,像极了绽放的梅花。
他匍匐在地上,并不畏惧,声音里带着嘶哑,清晰道:“沈寂参见皇上。”
皇上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许久之后,叹气道:“沈寂,你可知今日朕找你来所谓何事?”
见皇上如此问,沈寂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坚定:“为了峄城一战,为了无辜惨死的定北军。”
沈寂的话音刚落,安静的大殿里突然惊响起蜡烛燃爆的声音,刺啦一声。
皇上与他面对面,一个坐在高位上,一个跪在地上,沈寂那张俊朗的面容不知怎的就突然和沈岳忠年轻时候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皇上与定北候自幼相熟,年少时常玩在一处,只是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君臣之礼将他们之间的隔阂加重,也让皇上的疑心加重。
盯着沈家唯一的未亡人,皇上仿佛听到有人在责怪他。
“沈寂你可怪朕?”
沈寂面色一僵,沉声道:“沈寂不敢,沈家家训忠君效国,父兄们皆死于战场之上不算辜负,只是沈寂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父兄并非死于敌人之手,而是被自己人戕害。
只是这一句,沈寂未说,但皇上却也听的明白。
皇上看着他,抬手像从前那样拍打在他身上,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不过半个时辰罢了,皇上却好像突然苍老许多,声音沙哑着同沈寂说道:“沈寂,此事朕会给你个交代,只是朕有朕的难处,朕是一国之君总要衡量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