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31)
只是自从那天起,冯氏心中就存了个疑影儿。一面不再叫霍子戚管辖江州卫所的生意,以免让他与顾耀祖打上照面,徒生事端,一面又派了人去了趟京州,查一查这其中的原委。
谁知探子来报,说这京州军营里确实有位定远将军姓霍,年仅二十已是军营参将了。
探子还带回来一副他的画像。冯氏一看,登时五雷轰顶。虽然时隔多年,霍肆的相貌有所变化,但英气勃发,不改分毫。
再且说画像上的人物多少失真,可这乍看之下却恰巧与霍子戚一模一样。
这样一来,他不信也得信了。
他一想到顾耀祖是如何形容那霍将军的便忍不住的恐慌害怕。
倘或将来兄弟俩重逢,得知当年之事是他在其中施以诡计,从中作梗欺骗他兄弟二人天各一方,那他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因而他越想越害怕,这才命人在霍子戚的梅子汤中下毒,以求全家性命无虞。
霍子戚定定地听完他的供述,有了一刻的茫然。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这才抽动着嘴角,噗呲激动地笑了出来,眼角却渗出泪来,挂在他红彤彤的眼角。
他抬臂挡脸,肩膀仍在抖动,一时不知他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哈哈,我哥哥还活着,他还活着,哈哈。”他忘乎所以地摇着叶锦书的肩膀,全然忘记了眼前的状况。又公报私仇般地拍打他的背好一会儿才放开。
冯氏见霍子戚气焰消退了不少,露出企盼的神色,悻悻道:“既然你知道了真相,那就放了我们吧。”
霍子戚闻言笑容登时消失,冷哼道:“呵,放了你?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我承认我没那么心胸宽广。即使哥哥仍在世,也改变不了你能伤害过他的事实。”
他一面在披风中摸索,一面道:“我设计了无数种杀死你的办法。我考虑到第一计划有可能会失败,所以现在我打算实施第二计划。你可以猜猜我预备怎么杀了你。”说完,他掏出那杆儿鸟铳,淡定地开始压火。
冯氏见到他手中的鸟铳,如临大敌,他惊呼:“你怎么会有……”
身在廊下的霍子戚轻巧地托起鸟铳,对准了冯氏的心脏,冷静地笑道:“我想这会儿顾耀祖应该已经收到了那本错漏百出的账本,里头夹着你们来往的书信并且还有一张我模仿你的字迹假造的勒索票据。
他一定会勃然大怒以为你用你们之间的不法交易来胁迫他。你说他会心甘情愿掏出一百万两来与你私了吗?”
冯氏又急又怒:“你究竟想怎样?”
霍子戚抿着笑容:“非军队无以制军火。区区草民霍柒怎可能手持鸟铳害人,自然只有与你分赃不均的顾耀祖有这能力和动机。”
冯氏目眦欲裂,大为吃惊:“你的心机竟深到如此地步!”
霍子戚依旧淡然的笑着,满心都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是啊,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我都在思索着如何置你于死地。”
冯氏一张年老的脸惨白得好像被雷劈了似的,形如枯槁被风雨无情拍打,最终还是绝望地垂下了头。
冯李氏怀抱希望地看向叶锦书,希望他能帮他们夫妻二人解围。叶锦书不置一词,只是非常讽刺地对着他们可爱一笑。
霍子戚的手指已经摸上板机,眼中俱是深沉的恨意与杀意,显然他下定了决心要在这个阴霾的夜晚了结冯氏夫妇的性命。
叶锦书听见了府门口的动静,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我劝你别这么做。”
霍子戚有些恼火,一晚上他已经被阻挠了数次便是再也不想忍耐了。他冷冷拒绝:“用不着你提醒。”
叶锦书淡然回击:“你若是想让你哥哥为难,那你便这么做吧。”
霍子戚果然动作一顿,迟疑着看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锦书瞥他一眼,望着雨帘,沉静道:“以你哥哥的个性,若是来日知道你害了两条性命,他必定要在忠孝之间为难。他做不到大义灭亲,亦不能欺君,所以他一定会挺身而出,替你受罚。”
霍子戚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不以为然:“你如何能确定哥哥一定会这么做,难不成你与我哥哥相识在前?”
叶锦书看着院门内移进油纸伞的一角,伞下的人亦露出了面容来,那被水珠浸润的脸庞收敛了锋芒。
他不看霍子戚,只凝视那来人痴痴说了句:“这世上怕是无人比我更了解他。”
这个他执着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还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时前尘往事如此刻天上乌云密集。
那一天,重阳刚过,秋风渐紧。当空皓月,漫漫清辉笼在血腥凌冽的天牢上方也只会愈加凸显其冷壁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