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12)
他缓缓起身,吹熄了屋中唯一一盏明亮的烛火后才开门出去与她相见。
女子一见到霍子戚的面,什么女儿矜持,闺秀风范瞬间抛却了。
她双足一动,轻巧扑进了霍子戚怀中,两行热泪急急滑下,与其说是示爱,不如说是求救。
“子戚,我们私奔吧。”
6、朝局
霍子戚直挺挺立着,哪怕眼前柔荑穿腰相拥,他也并未有半分动容,只不温不火地回答她:“锦舒,你先冷静一下。”
叶锦书原本已有入睡之状,恍惚间听到有人唤自己,便又猛地醒来。
他这人睡眠浅薄,忍不了一点动静。门口二人窸窣细密的谈话声像一枚枚小石子一样往他耳朵里砸,烦得他睡意全无。
他负气地坐了起来,怨怼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又悄然起身走至西面窗边,轻抽下窗栓,微微拉开些窗缝,只露出一只眼来偷瞧门口的两人。
显然这个女子便是不日就要嫁给李定达的冯家小姐,冯锦舒。巧的是,她与叶锦书的名竟听起来一模一样。
叶锦书借着蒙昧的月色打量这位和他同名异姓的女子,单看容貌不过尔尔之辈,倒是那一袭凤尾百合血色拖地石榴裙衬得她身材修长,前凸后翘,围在腰部的月华丝衿将一副蛮腰掐的跟水柳似的,盈盈一握。
即使在朦胧月夜中都无法掩盖她通身完美的曲线。怪不得,那李定达冒着非议的风险也要求娶她,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冯锦舒在夜风中泣涕涟涟,脸上的脂粉都哭花了,因而洇出了淡淡的桃花芬芳在温暖的吐息之间弥漫。
她抽泣道:“子戚,你是不是因为爹爹才对我如此冷淡。若真是这般,我定不会将那件事告诉你。我宁愿你一辈子蒙在鼓里,也好过你现在这般自责。”
霍子戚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他生硬如铁地道:“你若决心一辈子隐瞒我,才是真的罔顾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分。”
冯锦舒玉颊生霞,揪住他的衣襟,急忙改口:“不!我从未将你视作我的兄长。我的心意……你知道的。我是万般不肯嫁给李定达那等贪赃枉法之徒。
可惜爹爹受他多年照拂提携。如今受制于人,连我都要委身做他的侍妾。我不愿意,子戚,这叫我怎么甘心啊。惟今之计,只有你能帮我了。”
霍子戚无奈冷笑,撇过脸去:“我?我在冯家何时有过话语权,不过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之流,何来这排山倒海的本事能让李知县收回成命。”
叶锦书轻阖上窗户,重新插上窗栓,不再继续做这听墙角的难看事。
他转身见到翘头案书桌右侧最下面的那厢抽屉还开着,钥匙仍插在锁眼里,心头一动。
他天生的好奇心重,偏向去探知他人内心的秘密以便达到掌控他人的目的。
那扇上锁的抽屉里一定藏着霍子戚的秘辛。一想到此处,他就控制不住双腿的迈动。
他徐缓地在翘头案前的椅子上坐下,眼睛盯着门口的动静,确定他们夜聊兴致盎然后,身子一歪,手臂一伸,探进了抽屉深处,摸到了一叠皱巴巴的信封,乍看便知,这些信定是穿越大江南北,历经迢迢千里才送到他手中的。因为上头布满了折痕以及雨水打湿后又被烘干的皱褶。
叶锦书并无丝毫犹豫,就轻轻地拆开了顶上第一封。抽出信纸展开,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形如鬼爬的字符,依稀可读。
从右至左,从上到下依次是:“吾弟霍柒亲启,吾安好,勿忧。”
连着接下来几封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唯一不同的是日期的变化。
从长平七年至长平十年一共送来十封家书,而其中并没有比长平十年十二月三日更后日期的书信,换言之自长平十一年起至今的三年内,霍濂再未送来家书以报平安。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之后就断了联系。
门口的二人似乎终于结束了青梅竹马间暧昧又酸涩的夏夜小谈。
霍子戚体贴地将冯锦舒护送至她闺房门前才抽身离去。再回房时,叶锦书已经沉沉睡去,他悄悄走至翘头案边将抽屉门重新上锁。
——京州紫金城——
今日早朝巳时一刻才结束。一直到群臣下朝前,金匮灾情久久未平,瘟疫又异军突起一事仍旧没有定论。
盛孝宗为此事焦头烂额,才下朝就宣了督察院御史叶博渊与内阁首辅胡灵均在听政殿觐见。
盛孝宗今年三十有五,少时乃秦州藩王,镇守边陲重地,驰骋疆场,因此练就一身孔武。
母亲是先帝的贵妃,如今的太后。年轻时容貌倾城,以明眸盼睐得幸于先帝。
只是现在年迈体弱,美眸失神,以致情韵不在,谈及时不过以和蔼端庄加之赞美,多少体现了岁月的狠毒与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