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51)
正因如此,这倭人首领才肯冒险将一干船员带回岛上。他前脚回岛,后脚就命人收拾行囊,打算派一支船队随船主南下寻宝。
此际正值多事之秋,京中的夺嫡之争渐趋白热化不提,江南水师也异动频频。心腹越想越不妥当,忍不住劝道:“这些中原人向来狡诈,此时分兵出海,实在不是上策……依在下看,还是将他们都杀了更稳妥!”
倭人首领正把玩着从商船上掳掠来的银饼,虽然未经打磨,却能看出成色不错,至少比大殷境内的官银强多了。他捡了块银饼抛到心腹怀里,咧嘴一笑:“咱们行事机密,哪那么容易被发现?你瞧瞧这银饼……要是能运个十来船回国,莫说大名,京都府的将军都得对咱们另眼相看!”
心腹还想说什么,却被明晃晃的银饼堵了嘴,神色一时挣扎不下。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一个黑衣倭人闪身而入,用东瀛语低声道:“大人,出事了!”
倭人首领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黑衣倭人语速飞快:“咱们派去解决老鼠的兄弟们都没回来,接应的人去了老鼠窝,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所有人都不知去向!”
首领神色一凛,快步抢到近前:“那几个兄弟呢?就这么消失了?找不见活人,连尸首也没留下?”
黑衣倭人摇了摇头:“都没有……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倭人首领神色阴冷,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
心腹越发惊疑,他不知道这些人遭遇了什么,只是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大人,事情恐怕不妙,依在下看,此地怕是不能久留……”
倭人首领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劝说。
“中原人一向胆小怯懦,能成什么气候?”他不以为然道,“这样,你亲自跟着中原人去寻宝,要是找不到宝藏,就宰了他!”
心腹见他到了这份上,依然放不下那份不知真假的宝藏,不由有些发急:“大人!”
倭人首领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他:“等找到宝藏,不管那姓李的中原人怎么说,咱们都不在这儿呆了,要么换个地方逍遥快活,要么带着宝藏回国,都比龟缩在这鸟地方窝气强!”
心腹无奈,知道劝不动他,只得退下。
第二日傍晚,一支东瀛船队押着船主悄无声息地离开驻地。他们自以为行踪隐秘,却不知汪洋深处,一只眼睛正透过特制的千里眼,远远盯着他们。
所谓的“千里眼”,其实是一只金属制的圆筒,里面装了琉璃镜,能将数里乃至数十里开外的景物历历在目的呈现眼前。
“果然如侯爷所料,”那人放下千里眼,脸上带着油滑的笑,眼神却极冷醒,“放信鸽,告诉南边的兄弟,老虎离山了!”
当天夜里,沉寂许久的小岛被一阵骚乱惊醒——岛上储备粮草的仓库不知被谁放了一把火,火光熊熊烈烈,烧化了半边夜色,沉睡中的东瀛人被同伴的惊呼声惊醒,忙不迭取水救火。
这把火烧得好大,竟然波及到一旁的武备库,倭人慌了神,一时没留意一条黑影借着夜色掩护,偷偷溜进地下私牢。
看守船员的倭人早就听见外头的动静,又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活人,忙用东瀛语问道:“外面怎么了?”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顶着那身东瀛装束,对看守好脾气地笑了笑。
看守这才发觉不对,大惊失色:“你、你不是……”
话音未落,他只觉后颈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身不由己地栽入黑暗。
来人从他身上摸出钥匙,动作飞快地打开锁头。里头的“船员”听到动静,一早站起身,下一瞬,这些人的面孔在火光中浮凸而起,片刻前的畏缩麻木早已消失,眼中流露出狼一般的凶悍饥渴。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以这副面孔出现,打死倭人首领也不敢将他们带回驻地。
“大……主子!”为首的家将将看守拖进黑牢,拿麻绳仔细绑好,回手锁上牢门,这才对来人抱拳行礼,“现在动手吗?”
来人扯下头巾,拿衣袖在脸上抹了几把,青黄的涂料褪去后,露出定边侯的本来面目:“不着急!难得来一趟,自然要给主人家送上一份大礼!”
谁也不知道粮仓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岛上的倭人忙碌了大半宿,好不容易将火势扑灭。倭人首领亲自赶到现场,仔细检视过一遭,在满地狼藉中发现了一点没烧干净的黑色痕迹。
他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鼻下闻了闻,眼睛微微眯紧:“……火油?”
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断没有粗心大意到将火油落在粮仓的道理。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潜入粮仓,猝不及防地放了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