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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31)

几个时辰过得无风无浪,谢琢从文华殿出来,便沿着笔直的宫墙朝天章阁的方向走,不想没多久,就“恰好”碰见了文远侯。

他停下施礼:“侯爷可是要去文华殿?”

“嗯,”文远侯罗常眼尾下耷,不言不语时,看起来严厉。捋了捋胡须,他没说自己是专程在这里等谢琢的,只问,“前两日,我儿罗绍回家,说恰好在路上碰见谢侍读了。”

谢琢点头应是:“下官见世子精神奕奕,想来不日便能痊愈。”

听谢琢提起罗绍的伤势,文远侯不由又在心里咒骂了陆骁一番,不过想起谢琢在咸宁帝面前,跟他一起“澄清”了事实,没让陆骁讨到好,不免心情又舒朗起来。

再加上谢琢表现出来的意向……

文远侯闲聊般:“谢侍读少年英才,未及弱冠,就已经绯服加身,行走御前,又文采绝伦,颇得圣心,前途不可限量啊!”

“谢侯爷夸赞,下官愧不敢当。”谢琢面露苦涩,“下官父母早亡,家中无亲族可依,便日日苦读,侥幸挣得功名,还曾沾沾自喜。进了翰林院才发现,原来下官从前犹如井底之蛙,不见天高,而曾经对下官颇为关照的待诏杨严,不仅在翰林院中蹉跎半生,更是因为一时疏忽,便被贬小县,一生再难出头。”

文远侯似模似样地感慨:“你说的不错,每次科考,都有无数人入这官场,可官场浮沉,能浮起来的,终归是少数。”

谢琢连忙再次施礼:“请侯爷指点!”

“想浮,并不难,只看谢侍读是不是能搭上一艘大船。”文远侯见过很多谢琢这样的低阶官员。最初,出身寒门,一股子穷酸,怀着读书人的傲气,看不上他们这些勋贵。等见过了权力的好处、被繁华富贵迷过眼后,骤然想往上爬,却找不到门路,郁郁不得志。

这个谢侍读早早就开始为自己谋划,显然是个聪明人。

不过,倒也不用急。

他没承诺什么,反而问起:“今日谢侍读可有什么见闻?”

谢琢似乎经过了反复斟酌和犹豫,才隐晦地告诉文远侯:“陛下今日似有不悦。”

很含糊,且非常谨慎——虽是给出了消息,表明了自己的有用之处,但达不到成为“把柄”被文远侯捏在手里的程度。

文远侯很满意。

翰林官员常在御前行走,必须谨慎小心,沉得住气。否则,说不定哪日出了事,还会殃及到他。

像谢琢这样,出身寻常、没有人帮衬、有向上爬的野心,同时又谨慎小心的人,才是最佳的合作人选。

文远侯愈加和颜悦色:“既然陛下今日龙心不悦,那本侯就不去触这霉头了。”

谢琢垂眸拱手,恭恭敬敬:“侯爷慢走。”

一直等文远侯走远,谢琢才站直身,神情漠然地继续朝天章阁行去。

散衙后,谢琢让等在宫门外的葛武先驾着马车回家,自己则沿着窄巷,去了赵叔的面摊。

市井街巷,总是充斥着笑闹和各种声音,谢琢穿行其中,仿若未闻。

直到他看见站在面摊前的陆骁。

“赵叔,有客来了,再多煮一碗面!”

赵叔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好嘞!”

陆骁今天早上去天章阁点完卯就跑了,反正没人管着他,说不定翰林院那些官员都巴不得他别在那里碍眼。

他还以为今天见不到谢琢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人。

看着不远不近站着的谢琢,陆骁觉得那句“君若孤月悬高天,永不坠人间”说的有一点没错——即使周围人声鼎沸,谢琢也像笼着一层孤冷,与周围隔绝开。

陆骁一笑,心情莫名有些好,抬抬下巴,问:“谢侍读,怎么不过来?别告诉我你不是来吃面的,你住永宁坊,不管是抄近路还是绕远路,都到不了这里。难道,谢侍读只是来闻闻味儿就走?那赵叔的面可白煮了。”

谢琢慢两拍回答:“不是,我是来吃面的,有点冷。”

陆骁面露得意,仿佛是他亲自擀的面亲自熬的汤:“对对对,觉得冷的时候,来这里吃碗面,就会暖和起来。”

在陆骁打起青布帘后,谢琢走进去,错身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不是这个‘冷’。”

陆骁在谢琢对面坐下,黑色麒麟服的衣摆贴着他紧实的大腿,他提着茶壶倒了杯茶,先用指节碰了碰,确实是温的,不烫手,才推到谢琢面前:“喝吧,不烫。”

谢琢捧在手里,依言咽了一口。

“不管是哪种冷,没有一碗面解决不了的。我才到洛京时,也常常觉得冷,因为根本不知道,谁会在暗中盯着你,谁会在背后放冷箭,谁又表面对你笑,背后巴不得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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