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触及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范纯仁脸上的肌肉抽动,突然挣扎着想要离开刑椅,大喊:“我真的没看见那个人的脸……我真的没看见啊!不要用刑,不要用刑——”
侯英抬了抬手,就有狱吏过来,往范纯仁身上泼了盆水,范纯仁这才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
谢琢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只安静听侯英审问。
不过过了一个时辰,范纯仁口中依然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不断地重复,自己某一天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个人面前,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怕死,就都按照那个人吩咐的办了,什么凌云关失守,什么兵械被劫,他全都不知道,都跟他没关系!
侯英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喝了一口苦茶,勉强压下烦躁:“你被带到那人面前的路上,有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动静?”
这个问题侯英已经问过几次了。
眼睛被蒙着,他们只能从周围环境中出现的声音寻找线索,就算是一声杂货叫卖,说不定也会成为这个案子的关键。
“架着我的人没有跟我说过话,走路‘咚咚咚’的,脚下应该是铺了木板!我还听见了水声!应该是假山,对,”范纯仁又激动道,“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啊!”
侯英按了按眉心。
洛京城中多富庶,家中有假山流水、回廊铺设木板的人不在少数。
他觉得范纯仁不是在撒谎,应该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可是没有线索、抓不到人,一切都是空想。
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谢琢面露沉思,侯英询问:“谢侍读可有什么想法?”
谢琢打量着范纯仁:“你说你那日双眼被遮,什么都看不见?”
范纯仁被两个狱吏压着,颤颤回答:“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只听见了脚踏木板和假山流水的声音,”谢琢问,“那你有没有觉得冷或者热,或者闻到什么?”
范纯仁当时满心慌乱,以为自己就要去见阎王爷了,哪能注意到这些?他努力回想:“有点……冷,风有点冷!”
“风有点冷?”谢琢与侯英对视一眼,“你觉得你被拖出来是早上还是晚上?”
范纯仁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是早上?进了房间后,又暖和了。”
“你再仔细想想,”谢琢嗓音平缓,描述道,“你被人蒙上眼睛,架着往外走,踩过了木板铺成的回廊,听见了假山流水的声音,很快,你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周围没了风,还有点暖和,这时——”
“香气!香气!我闻到了一股香气!”范纯仁再次激动起来,两边的狱吏上前,死死将他按在了刑椅上。
侯英叩着桌面的手指一顿,连忙问:“什么香气?花香?木头?还是熏香?药香?”
范纯仁确定道:“是熏香,没错,很特别的气味!”
谢琢想了想:“熏香?特殊吗?你有没有在别处闻到过?”
侯英也问:“若再让你闻,你能不能闻出来?”
范纯仁迟疑。
侯英肃了声音:“想好了再说。”
范纯仁一咬牙:“很特殊,我能!”
从刑狱出来,侯英被日光照得眯了眯眼睛,长长呼了口气:“幸亏今天叫上了谢侍读,否则这个线索一不注意就会被遗漏了。”
谢琢随着他往外走:“但范纯仁不一定真的能闻出来。”
“我骗他说,只要能抓出背后指使他的人,说不定他就能保住一条命。范纯仁贪财又怕死,这一招很好用,他到时肯定会绞尽脑汁去回想那天闻到的。”侯英拍了拍官服,像是想把上面沾着的秽气都拍掉,接着道,“不过有了这条线索也难办,洛京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喜欢熏香。”
“范纯仁作为兵部的官吏,见识不少,但他很确定自己没在别处闻过同样的气味,说不定这熏香是某些人家专门定制的合香。”
洛京城中喜好熏香之人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去买香铺调制好的成香,只有少数人才会花大价钱按照喜好定制合香。
想到这里,侯英便道:“接下来我准备去一趟宣和香铺,看能不能取几种合香给范纯仁闻上一闻,谢侍读可要一起?”
宣和香铺是洛京城中生意最好的香铺。
谢琢想立刻应下,又面露犹豫道:“虽然很想和侯寺丞一同前往,但有几分卷宗今日就要往上交。”
“如此确实不敢再费时间了。”侯英笑道,“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若有了结果,我立刻告知谢侍读。”
“好,那就等侯寺丞的消息了。”
散衙时,葛武一见谢琢,就将手里拿着的一封信递了过去,又道:“公子,宣和香铺的老板说了,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拿了十几种合香给侯寺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