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看了看他俊朗风流的举止，又看了看那几根货真价实的金针——回春门所用治病救人的针具价值匪浅，并非单纯镀金，而是纯金打造——勉为其难让两人坐上车，还找了两件干净衣裳给他俩替换。

“两位要进城吗？”马夫赶了一截路后问。

蔺恭如还惦记着辛芜身上先前因为服毒自尽而未及清完的毒素，闻言立刻道：“对，进城，替我们找城里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辛芜靠在他怀里，方才即使是蔺恭如替他更换衣物时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却在听见蔺恭如这句话时，支起身子，打断了他:“我们不进城。带我回谷里。”

“你还未完全恢复，那些毒素留在体内对身子不好，要赶快祛除才是。”

辛芜道：“我自己就是大夫，寻常医者，怎有我医术厉害？”

蔺恭如虽然觉得他说得没错，自己也是在辛芜精湛的医术下得以捡回一条小命，按理是不可能有人在岐黄之术上胜过辛芜本人。

然而他总觉得放心不下，内心深处存着一股无法说清的疑虑。“医者不自医，要我说还是找其他大夫给你诊治诊治，比较妥帖。”

辛芜倚着他，轻声笑了起来。

“傻子，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能够自救，我何必去叨饶旁人呢？”

“可是……”

“你们到底去哪里？”前面的车夫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我可没工夫陪你们瞎耗，眼瞅着太阳要下山了。”

辛芜道:“劳烦你，在城外三十里处有一条溪流，顺溪而上。再拐进旁边的桃花林，然后——”他将路线详详尽尽说了一遍，竟是再不给蔺恭如反对的机会。等车夫调转马头，往他所说的方向驶去时，他才将身子重新靠回蔺恭如怀里，仍然紧紧阖着眼睛。

蔺恭如低声道：“不肯找其他大夫看病……你是担心回春门的人，再循迹找过来吗？”

感觉医者在他怀里，轻微的扭动了一xia身体，将自己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许久后，辛芜轻轻道：“我不想再让外人，打扰我们的清净。”

驾车的马夫依照辛芜所述路线，费尽千辛万苦，一路快马加鞭，终于是将马车停到了山谷前面。接连走了大半个晚上，连人带马均是疲累不堪，说什么也不肯再往谷里去了。

辛芜道：“我们抄了近路，然而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示意蔺恭如将他抱下马车来，将车夫打发离去。

脚甫一落地，医者的双腿便是一阵虚软，险些栽倒。

蔺恭如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尚未意识到他身体情况，只笑道：“看，被我抱习惯了不是？还是让我抱着你走好了。”

“……”辛芜倚着他手臂强自站立，闻言面上再度浮起淡淡绯意。

方才在马车上，辛芜已卸去了药人的伪装，露出了原本面目。这回在月光下，蔺恭如看得一清二楚，医者长长羽睫轻颤，垂着眸，苍白如玉的面庞染着晕红，说不出的妍丽动人。

他心神一动，那种无法喘息、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再度袭上心头，情不自禁便伸手去抚触他脸颊。手刚碰到白皙肌肤，辛芜便自动自觉的将脸凑上来，在他掌心蹭了蹭，如温顺的猫儿。

低声道：“那你……抱我去温泉那处罢。”

他轻轻咳嗽起来，抬手捂住了唇边渗出的血迹。借着掌心摩挲，快速将血丝抹去，手背在身后。

蔺恭如道：“温泉？我先带你回屋——”

“白芨在屋里等着……我不想让它看到我这副模样。”辛芜拉了拉自己凌乱褴褛的衣衫，蔺恭如不过略一瞟过，就在那晶莹如雪的肌肤上看到了大片遭受啃吻吮噬的红痕。

男人心底一抽，很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抚他；话语到嘴边打了好几个转，终究颓然的吞了回去。

遭遇这种事的毕竟不是他自己，纵然他心头对他百般怜惜，也无法替他承担负载了数十年的心理重担。

蔺恭如犹豫再三，还是依从了他的话，拨开高可过人的草丛，依循记忆中的道路去往温泉。

水烟袅袅，热气从数丈之外便能清晰看见，月头已经偏离到了另外一边。

辛芜在他怀里安静的蜷缩着，不时咳嗽几下，但他每回均以手掩口，将声音和血丝都闷在掌心里，蔺恭如抱着他一心赶路，并未察觉。

到得泉边，蔺恭如将人放下，看了看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便自作主张，替他褪去鞋袜。辛芜身子绵软，靠在他怀里，勉强睁开双眼，注视着雾气蒸腾的水面。清澈的眼底，却是一丝神采也无，月光投射下水波潋滟的泉面，落入大夫眼中，只是一片纯然的黑暗。

“蔺恭如……？”他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