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建议：“要不要我去跟她打个招呼？”

骆凰敲了他一暴栗：“想钱想疯了？我们的规矩是人家不找上门，我们不主动行——不主动帮他们招灵。”

跟阿亮口无遮拦惯了，好险那句“主动行骗”，差点就当着应墨闫的面又溜出来了。

阿亮不服气：“你之前不是招出了小蓉姑娘的魂魄？还跟我吹嘘说修为大有长进，之后就再没见你出息过一次。亏我之前下山的时候，还十里八乡大肆张扬紫虚道长道行高深，结果还是要猥猥琐琐行事！”

骆凰不耐烦道：“什么叫猥猥琐琐行事，这叫懂得识人辨事，盗亦有道。有些人骗得，是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早有定见，我说的正好是他们想听的；有些人骗不得，是因为他们要么机灵得一眼就能识破我们那些小伎俩，要么就是——”

他随手指着一个方从自己身边擦肩过去的男人身影，“要么就是像刚刚这个人一样，一脸生无可恋，你压根猜测不到他心里想要的是什么。这种人就很不好骗了，就算他找上门，我们为了招牌着想，也是要退避三舍，拒绝接单的。”

阿亮跟着他手指方向瞅了瞅那男人身影，奇怪道：“这是外域人吗？怎么看起来身材高高大大的，长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骆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人倒是生得蛮俊的，许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他转过头，对刚刚将视线从卖香烛的摊子前移过来的应墨闫道：“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阿亮嗤了一声：“我知道，你不用跟我强调。”

赶集的时候，客栈大都客满，连吃饭的地儿都找不着，更别说住宿的地方。

两人一鬼走了大半条街，才终于在集市末尾的一个角落里，找着一个招牌摇摇欲坠、门扇只开半边的客栈，门槛上都积了半层灰。

一进去，只有三两名客人坐在油腻腻的桌椅边，像逃难一样飞快的扒着面前的碗，活像吃饱的下一刻就要被送上断头台一般。大白天的，临街的窗户明明敞亮的开着，外头的日光居然一丝都照射不进来，徘徊在窗沿外，像弃狗一样。

客栈里不见掌柜，只有一个一脸菜色的伙计，面上挂着有气无力的表情迎上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语气干巴巴的，不像迎客，倒像赶人。

骆凰往里瞟了一眼，光是看这客栈雾蒙蒙的肮脏模样，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直觉告诉他这家客栈生意如此萧条，必然是有某种特殊原因。

更别说中元节前夕，连阳光都照不进来，这里面的名堂大了。

他正要说不住了，阿亮忽然咦了一声，道：“那个白头发的也在这里。”

“你没见过白头发的人吗？少见多怪。”

假道士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身边空荡荡的，应墨闫没跟上来。

他转过头去，看见那个跟了他有一段时日的鬼魂，面色苍白的漂浮在客栈门口，目光定定的朝着他们口中所说的“白头发的”看过去。

应墨闫素日便是一副面无表情，冷漠森严的模样，鲜少有过波动；如今那张无波无澜的面上终于是现出了一些情绪。

他微微睁大眼，清冷的眸子里闪动着隐隐亮色，仿佛饱含期冀又小心翼翼的瞅着那个人，目光定定的，一瞬也不移。

胸膛还微微起伏着，仿佛有无数斗争的心理活动在脑海里呼啸挣扎，可看他那模样，他便连上前一步都是不敢。

骆凰瞅了他片刻，忽然明白了。

“就是这个人了。”他断然道。

阿亮看不见应墨闫，自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人？什么这个人？”

骆凰不等他反应，直接一只脚跨进门槛，对店小二扬声道：“上一些好酒菜来。”

便径直朝着那独自占着一张桌子，坐在客栈最不起眼角落的白发男人走了过去，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

咧嘴一笑：“这位兄台，客栈太挤了，可否同你搭一张桌子？”

这家客栈到处是空落落的桌椅，方才逃难一般吃饭的那几个人，在狼吞虎咽塞下饭菜后一一结账走人了，如今只剩下这一桌。他还能理直气壮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换个脾气稍微暴一点的，只怕当场就能给他掀桌子。

那白发男人听见了，却浑似没听见一般，不答他话，只顾继续夹着他面前的菜，动作不曾稍停。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屑于戳穿他再明显不过的谎言。

骆凰看了他面前摆的东西，一碟花生米，一盘青菜，一盘清炒土豆丝，没了。

再看这男人身上衣着，虽然普普通通，倒也说不上不修边幅，勉强算得上普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