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冶早停了接葡萄的手，一双色眸死死盯着台上安寒笙，便连含在口里的葡萄汁水渗出来都察觉不到。

尧琪班众人也未察觉安寒笙有何不妥，他强压体内躁动，依旧一板一眼强行撑持着将整场剑舞完，只有秋娘瞅着台上，疑惑的嘀咕了一句：“寒爷今日气色很好啊……”

最后一缕乐音如抽丝，轻轻渺渺飘入安寒笙耳底时，就像同时抽走了他身上最后一分力气。持剑的手再无法自如挥出，他勉勉强强旋身立稳，双指并刃轻拂过剑脊，完美的做了一个收剑势，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戏园里瞬息安静，继而轰然掌声。

便连陆府七十高寿的老太爷，端坐在主席位上，也拈着花白胡须，面露赞赏之色。他身后一府之主的陆明奕，心里也暗自想着，这江湖草台班子，居然还有那么三两下真才实学，那小兔崽子软磨硬泡非得将人家请来，这次总算是有了点眼光。

陆冶扔了手里端着的茶盏，得意洋洋抓过一旁小厮，在他耳边飞快叮嘱了几句。那小厮连连答应，片刻便隐没在人群中。

安寒笙强撑着身体自台上下来，五脏六腑似是燃着一团火焰，烧得他整个人头昏目眩，双眸含着一汪春水，望向谁都是隐隐绰绰，看不分明。却让被他看着的人，心跳猝然加快，一时神魂颠倒。

“寒爷，”有谁上来搀扶了他一把，声音里含着笑意，很是激动的样子，“寒爷，今日我们算是大出风头啦！你听他们的掌声！”

安寒笙勉强辨认出扶着他的人是落梅，他抓住对方手臂，吐出的气息已然急促发烫，他道：“我有些看不清，落梅，你帮忙扶我去一下后院……”

落梅诧异道：“寒爷你是不是方才舞剑过于投入了？”

他看安寒笙鬓发微乱，一张白皙面孔浮动着艳丽绯色，安寒笙清浅急促的气息洒在他手腕，无端勾得心里一阵扑通乱跳。

他按下那股不恭敬的旖念，逼自己想，寒爷方才舞剑累了，我将他搀去后院休息一会，不可胡思乱想对寒爷不敬。

秋娘与树生见他下台来，脚步略微踉跄不稳，便挤过来要帮忙。

安寒笙道：“无妨，让落梅扶我过去休息即可。你二人……留在此地。”他说出最后两个字时，眼前愈加模糊不清，攥紧落梅的掌心开始沁出细汗。

今日堂会刚进行了一半，尧琪班班主本要留在帐子里候着，这厢仓促离场其实已然不大适合，若是再走两个人，怕是会被陆府认为大不敬。秋娘和树生只好留在原地，目送落梅搀扶着安寒笙往后院走去。

从戏园到后院的这一路，安寒笙走得颇不妥帖，不断有面容模糊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中挤过来，热情的同他寒暄，也有人邀请他下回去某某宅院里献艺，还有人打听尧琪班的出场价费。

安寒笙满身冷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便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依然强撑着露出温和微笑，同他已然看不大清的对方勉力寒暄应答。

等到终于迈进后院月门，将喧嚣人声抛到脑后，安寒笙早已虚脱。

陆冶的小厮等候已久，这时迎上前来，同落梅道：“寒爷可是身上不适？我家少爷特意嘱小的过来帮忙，将寒爷送入房去罢。”

落梅道：“哦，陆少爷想得可是周到。”便随着小厮，将安寒笙往厢房里送去。

安寒笙朦朦胧胧中，只听得落梅惊噫了声，低声说了句：“这似乎，不是我们的客房……”

那小厮答了句什么，安寒笙没听大清楚，似乎是在说少爷特意安排给寒爷休息的。

他被人搀扶到一张长椅上半躺下，继而门扉轻轻响了又关上，那两人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很静，静得一丝人声都听不见。安寒笙昏昏沉沉的倒在长椅上，心里安定了不少，只是觉着身上热得过分，细汗一层层的沁透出来，将里外衣衫浸湿。

他摸索着旁边桌案上，摸到一盏半温的茶水，迷迷瞪瞪的端过来一饮而尽，温凉的茶水落入腹中，竟是丝毫没有缓解身上那股滚烫热意，他快要憋闷得喘息不过来。

不行，这般躺着并不见好转，最好是起身去洗一把脸，清醒清醒……

他额头见了汗，撑着长椅，慢慢悠悠站起身来，眼前景物如罩在一层迷雾中，烟笼薄纱般看不分明。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呼吸，一点点朝水盆挪去，步履跌跌撞撞。

忽然一个踉跄，脚下似乎绊着了地毯，安寒笙身形不稳，朝前扑去。

本以为会摔个狗啃泥，谁料一只手臂横刺里伸出，牢牢扶住了他，一个男人急促的气息洒在他耳边：“寒爷，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