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拜帖抽出看了看，意外的咦了一声，“他们家老太爷过寿，打算请我们去。”

秋娘更加惊喜，她纵然不识字，也不由得往那拜帖上看了又看，喜出望外道：“那陆家的打赏，定然比咱们在这城隍庙里唱上十天半月的收入都要多，寒爷，咱们这是开始走鸿运了啊！”

安寒笙拿着那拜帖，面上却并不见明显的喜色，他想了想，道：“等一会散场了，召集大家商议一下。”

秋娘急道：“还商议什么，寒爷你做了主，让落梅去回了人家不就成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再要等不知道何年何月。”

安寒笙笑道：“清苦的日子过惯了，这一日两日的，还等得起。何况，”他指节轻轻敲了敲那拜帖，“老太爷的生辰，尚在十日后，咱们有的是充裕时间做准备。”

他当日让落梅去城里大户人家送拜帖，并未抱有被那些富贾看上的期望，一来他们不过流落江湖的小戏班，人手紧缺，有时一人要分饰几角，压根撑不起一场堂会；二来但凡有点头面的人家，家中喜好看戏的家眷，总会有自己偏好的戏院或角儿，甚至有不惜重金养在园子里的伶人，投其所好的出演老爷太太们喜爱的剧目。他让落梅去送拜帖，不过是走个场面上的客套，表明途经贵宝地，借地赚点盘缠钱的意思。

这姓陆的人家既然独握全城布匹贸易，家财万贯，又从未见过出现在城隍庙前捧场，难道就听市井百姓口耳相传的那么一些赞誉，就敢贸然邀请他们在老太爷的生辰宴上表演不成？

安寒笙想为尧祺班节流开源，也想班子名气更大，看客更多，却并不想不明不白的砸了招牌。

秋娘不知道他心里七曲八弯这么多蜿蜒心思，只觉得寒爷有时候为人着实让人捉摸不定，这么一个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他还瞻前顾后，万一给其他人拿去了呢？

她这么想着，转背就偷偷跟落梅说起这件事。

那总是心事重重的男人，一听见有这么好的发财机会，眼前便亮了亮：“寒爷怎么说？”

“寒爷说还要大家商议一下，我瞅着他像是不大情愿应承的模样。”

落梅急道：“这还需要商议吗？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大好良机？那姓陆的宅邸我去过，好大一座院子，气派得很，门口还有像模像样的守卫，一看就是财大气粗的架势。他们哪怕拔根毛，都比我们腰粗啊！这样的大门大户邀请我们去唱戏，还是给老爷子过寿，咱们不卯足了劲儿上场，还有什么好说？”

秋娘叹了口气：“是啊，但是寒爷说话做事，向来很有分寸，咱们也不能不听他的意见啊。我就担心，寒爷要是想不通，拒绝了人家，那多可惜。”

落梅坐立不安了一会，断然道：“寒爷就是思虑太多了些，这有什么问题，我先去给人家回了信，就说尧祺班接下了。”

秋娘心里虽然也同意他先斩后奏，到底还是有点不安：“落梅，我们都知晓你想攒老婆本，早日娶个媳妇过门，但……这件事是不是，还等寒爷拿定了主意再——”

“没事，我不把话说死，就是去给那姓陆的人家一点甜头，别让他们再去找其他戏班。”像是唯恐秋娘拦阻，落梅说完话，直接从庙后离开了。

晚间大家用晚饭的时候，落梅还没有回来。秋娘替他打掩护，说他出去办点私事。

因为落梅到了年纪，身边还没有一个体己的女人，一路上也经常消失去找点乐子，尧祺班众人并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安寒笙拿着陆家拜帖，同众人简单通报了一下这件事。

大家的反应基本是在预料之中，琪丫头、小武、小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个平台就能翻出上百种花样来的孙猴子，热切响应，强烈希望一展身手；树生说如果要去，必须选好戏本，其中寒爷上场的频率一日不能超过两次，他还强调，剑舞一日只能做一次。茛叔年纪大些，思考问题审慎些，只说好是好，但是千万不能在人家寿宴上演砸，这种丑是万万出不得，对今后生意也有影响。

安寒笙听完一圈七嘴八舌，最后把目光放在角落里的蔺恭如身上。

客客气气的问他：“你觉得呢？”

蔺恭如手里端着一碗鸽子汤，正打算递到唇边，几个人的视线霎时集中成一束往他看来，他端着汤的手只好尴尬的静止在半空。

——你们去哪里唱戏，给谁唱戏，唱什么戏，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

他太长时间没同人正经打过交道，不大适应这几个人火辣辣的期盼目光，到嘴的词都咽了回去。

炖鸽子的香味还在鼻尖回荡，到底吃人嘴短，他闷闷道：“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