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接了茶，注意力却不太集中，不看眼前美娇娘，目光瞅着杯底逐渐舒展开来的绿色叶片出神。

“琴风姑娘，究竟是不是蔺大哥口中的‘小莲’”

他出神半晌，忽然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琴风自己手中也捧了一杯茶，身子倾向他，正想同这个俊俏白净的小少爷说些什么，来打开两人间冷场的局面。

闻言愕然片刻，失笑：“小公子误会了，方才琴风不是解释过么？方才那位公子认错了人，妾身同他，素未谋面过。”

叶明诀低声道：“会不会有可能，发生过什么变故，因而你将他忘记了……？蔺大哥或许找你找了很久。”

他手指无意识扣紧杯沿，心事重重，面色有几分戚戚然。

风月场所的女子，个个有颗玲珑剔透心。琴风此刻看了出来，这小少爷自一开始便魂不守舍，但不是为了自己。

她坐直了身体，笑吟吟道：“妾身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在这西子阁中，不曾外出过一步。那位公子看似并非本地人，又是初次踏入西子阁，怎会同琴风相识？那般玉样人品，但凡见过一次，决不会轻易忘却的。”

叶明诀听她说得确有几分道理，他也想不出眼前这名女子要假装与蔺恭如素不相识的理由，渐渐打消了怀疑。

琴风笑道：“小公子同那位大公子感情很好罢？方才一直在瞧他。”

“嗯……”少年轻声，“我很喜欢蔺大哥。”

他踌躇一会，好似觉得表达得不够清楚，又轻声补充，“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很亲切……所以我想，我也想，成为蔺大哥重要的人，将来——”

琴风将手中杯盏放下，十指并拢，轻轻抬起小少爷脸颊。在那双纯然洁净的眼眸中，倒映出温柔微笑的身影来。

“小公子知晓方才妾身，为何在那么多人中独独相中了公子吗？”她柔声道。

叶明诀茫然，摇了摇头。

“因为公子是个多情人啊。妾身看见小公子的第一眼，便认出来，只有用情至深、心存痴念之人，才会有如公子一般温暖明净的眼神。”

“说来也巧，我们这些欢场中人，最不屑一顾是真心，最情难自禁也是真心呢。”

叶明诀张了张嘴，琴风食指竖起，轻轻贴上他嘴唇：“但是小公子，有些事，无须言语说出，凡事但留自己几分余地啊。”

“什么意思？”

“如果小公子追求的东西，是这个世上可望不可及之物，那么不若一开始，就不要将这份心思袒露。以免到了最后，伤人伤己……”

叶明诀愣了片刻，紧紧抿住了唇。

“所以你是说，因为害怕受到伤害，就要将对他人的心意隐藏起来，这样欺骗他人也欺骗自己吗。”

叶明诀看着她，同女子微带惋惜的带笑眼眸不同，少年水汪汪的大眼睛底，一丝一毫的杂质也无，是全然的清澈与坚定。

“如若有人，毕其一生追寻我，就算跋山涉水我也会去到那个人身边。我不想在他向我走来的这段漫长路途上将他遗忘，永远成为两个擦肩不识的陌路人……哪怕要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叶明诀这么说的时候，脑子里莫名想起的是蔺恭如说过那个关于漫雪湖的故事。

一直瞧着他的琴风，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片刻后才笑了起来。

小少爷给她笑得有些窘，咬了咬唇，不懂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大发感慨，好像在为谁辩驳什么，又好像在宣示什么一般。

就听得琴风边笑，边淡淡道：“哎呀，妾身多年风尘，一些微末感悟，今夜怎么这么口无遮拦呢。小公子既然有了定见，就按照自己心意去做吧，不要将妾身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在花厅中踱来踱去，来来回回了半个时辰，蔺恭如越来越心浮气躁，视线不时往楼上飘去。

他开始有些后悔，放叶明诀单独跟琴风待在一起。

若是那姑娘只是单纯教他一些“人事”方面问题还好说；若她真是小莲，死不承认的背后又有什么盘算？莫不会像前世对他那般，也对叶明诀不利吧？

叶明诀并没有负过她，按理她不会对叶明诀下手。

可是谁又真正知道女人这种生物，心里会打什么主意；因爱生恨，连用剑捅人这种血腥残忍之事都做得出来，万一她真失了理智，要对小少爷挟怨报复……

越想心头越瘆得慌，连带着胸口被捅过的那个地方都在隐隐作痛。

蔺恭如猛然停下，脚步一旋，就待不顾一切冲上楼去。

忽听吱呀一声，楼上雅厢门朝外推开，叶明诀毫发无缺，衣衫齐整的出现在了门口。

蔺恭如同他对视，愣愣问了句：“这么快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