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恭如摸了摸鼻子，无比尴尬的想起十几日前，自己冲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影卫吼道“你令我恶心”继而拂袖而去的场景。换做自己，若是给人这样当场下不来面子，别说十几日了，怕是终生不会再出现在对方面前。

他又尴尬，又有些羞愧。尤其是再往前想，忆起自己还对顾俭毛手毛脚做了那么些不合适的举动，便觉得自己委实下作得很。

他又假装咳嗽了一下，硬着头皮，对顾俭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说那种话——你素来一片忠心，我是知晓的。”

他看了看顾俭平静的表情，叹了口气，主动过去，拉起他的手。

顾俭没有说话，面上依然一派和顺平静，却在被蔺恭如执起手时，指尖不知名的颤动了一下。

蔺恭如直视着他的眼睛，真心实意的道：“顾俭，我道歉。我会按照你的意愿，用心修行，——你……还请你继续履行你的职责，陪伴和指点我罢。”

他察觉到影卫似乎有想挣脱他手掌的趋势，越发强硬的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后想起什么，又很快放开。

顾俭垂着头，道：“属下不敢。”

蔺恭如柔声道：“你别怕。我再不会违逆你心意，做强迫你的事了。”

“……”

影卫长久的沉默，蔺恭如几乎以为他之后，又要不情不愿的说上一句并没什么意义的“属下不敢”了。

两人静默半刻，忽然从蔺恭如肠胃中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响。顾俭愣了愣，面前青年俊朗的脸庞微微涨红，像个孩童般咕哝了一句：“——我饿了。”

这带点撒娇意味的，孩子气的话语，猛然拉扯了顾俭心弦，他轻不可觉的颤抖了一下。

影卫霍然转身，像是忍受不了般，急急往外走去：“……属下这就为少主取来饭菜。”

一顿饭吃得平静又压抑。

蔺恭如最近一直在下苦功夫修炼，体力脑力消耗过剧，本就容易饥饿；今日重新见到半月未见的顾俭，他心头莫名欢喜，越发吃得畅快淋漓。

他吃一会，还要抬头看看对面阴影里默不作声的顾俭，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个人就又要溜走一般。

青年那热切又欢快的目光，像灼热的烙铁，直直烫入对面若有所思的影卫眼底。顾俭只同他接触了一瞬，便立即低下头去，仿佛唯恐被他撞见不可言说的心思。

只是此刻的心虚，同过去数月的心虚，全然不是一码事。

他最终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苍白修长的十指上，静静的出着神。

约摸半盏茶功夫后，他听见蔺恭如吃饱喝足，放下碗箸的声音，眉间轻轻一动，主动上前轻声道：“少主，属下为少主备好了沐浴净身的木桶，练武前少主可休憩片刻……”

这是他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提出清单范围外的条目，蔺恭如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但立刻，他将其理解为顾俭愿意和解的信号，那点小小的讶异立刻被他抛到了脑后。

横竖沐浴净身是他可以自由掌控的事情，夜间也好午间也好，并无精准的时间规定。

蔺恭如高高兴兴的道：“行，你陪我去？”

顾俭垂下眼睫，低声道：“属下遵命。”

他引着蔺恭如，朝事先准备好的厢房行去，一路上步履匆忙，与他素日沉稳而冷静的步伐相去甚远。蔺恭如虽然觉得他举止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暌违多日的重见，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开心。

他给自己做出的解释是，大概真给闷在石屋子里太久，才会这般想念顾俭的陪伴。

眼前这间厢房与顾俭居住的那间不同，坐北朝南，房间大而通透，午间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窗棂洒将进来，在清冷的青石地面落了一片碎金光景。

正对门口摆着一座山水屏风，屏风后方一个足可容纳两名成年男子的梨花木桶里，正袅袅往外冒着热气，擦身用的巾帕搭在一边，洁白柔软。

顾俭立在一旁，等蔺恭如宽衣。

他家“少主”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这间厢房自己竟是从未来过。

眨了眨眼，笑道：“我一个大男人，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擦洗一番便可，何必精心布置这么一处沐浴净身的场所？顾俭你莫不是将我当成小娘子了吧。”

他嘴上边调笑，边漫不经心的褪去身上衣物，“千万别告诉我，洗澡水里还洒了香喷喷的玫瑰花瓣。”

顾俭不看他，垂着头，掩去眼底所有错综复杂的心思。

只道：“少主勤于修炼，许久不曾照看自己。今日容属下斗胆，为少主打理一番。”

蔺恭如哦了一声，笑道：“也是，我这数月来一心向学，竟是疏忽了这身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