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恭如便老实不客气的，将他那张阴阳怪气的狐狸面具摘了下来。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不知是否因为长年累月缩在阴影里不见天日，脸色极为苍白，几乎像是营养不良。

他看起来比蔺恭如年纪稍大，约摸三十上下，眉毛很淡，鼻子还算高挺，薄薄的嘴唇不安的抿着。整张面容毫无特色，唯一值得一看的只有那双垂下的眸子，形状秀美，浅浅睫毛掩盖下的目光温和平静，有种泰山崩于顶也不轻易惊慌失措的奇异平和感。

不算难看，但远远谈不上美人二字。

蔺恭如原以为能看见一张赏心悦目的脸，未免有几分失望。

他惯于和美人为伍，叶明诀也好辛芜也罢，哪怕长孙霨，也有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俊朗容貌。像顾俭这样平凡的长相，在大街上一遇一大把，就算蔺恭如擦肩而过十次百次，都不可能记得住。

他把玩着那副狐狸面具，突然有些恶意的想，他好像明白那个少主为什么要将面具赏给影卫了。

顾俭目光始终垂着，仿佛不敢同蔺恭如直视。他也看见了蔺恭如手里百无聊赖转着玩的狐狸面具，呐呐道：“少主，还请少主将面具赏回属下……”

蔺恭如一抬手，那面具滴溜溜飞了出去，落到三丈开外的花圃里。道：“不给。”

他等着影卫冲过去捡拾，但顾俭看着那面具飞出老远，嘴唇抿得更紧，却是一动不动。

蔺恭如发现了，只要不涉及那张“修炼清单”上的内容，这个叫顾俭的长相平凡的影卫，对他的命令基本言听计从，且决不会做他指令范围外的事情。不管他有多想拾回那个面具，多急于将自己重新隐藏到黑暗里去，只要“少主”不允，他便能勉强自己纹丝不动。

这人倒有趣，跟条豢养得服服帖帖的狗一般。

只是不知道他那便宜爹和少主到底是何来历，竟有本事让一个大男人如此死心塌地。

两人静默了片刻，对着这锯口葫芦一样沉闷寡言的男人，蔺恭如方才好不容易打起来的戏弄人的心思，又偃旗息鼓了下去。

他无滋无味的看了顾俭半晌，悻悻站起身来。

那影卫紧跟着站起身来，他个子与蔺恭如不相上下，但目光仍然垂着注视地面，就像自认低人一头般。

蔺恭如：“我饿了，你还不去拿饭来？”

顾俭躬身，恭恭敬敬道：“少主，午膳前需回书房背诵半时辰心法口诀。”

“……”

“我要不背呢？”

“属下不敢为少主提供食物。”

……算你狠。

蔺恭如翻动着手上那本厚厚的秘笈，书页翻得唰唰作响，心浮气躁。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本厚得能当砖垫桌脚的秘笈，这几天来他天天被顾俭压迫着背诵最前面几页的口诀，晚上做梦都是“气沉丹田，静心绝虑，阳以汇阴，阴合阳生”——听起来跟修道似的，装腔作势。

这本秘笈封面陈旧，边角发黄，书页上有细密的针脚，用金线小心缝起来好几次。看起来是一本世代相传的古书，不知传了多少代，到了蔺恭如手里，没散架简直是祖上荫佑。

他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里面讲了十八般武艺，三种口诀心法，还附了奇门遁甲的机关图和八卦阴阳之术，全书有股大包大揽，一往无前，企图一统江湖的气势。蔺恭如粗略估计了一下，照自己这种资质，不到暮雪白头，只怕压根背不完这些晦涩难懂的玩意。

当然，他也并不打算听天由命将这种要人性命的东西看完。

他抬起头，瞟了眼角落里的影卫。

顾俭依然是寸步不离的站在角落里，将蔺恭如放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虽然他习惯性的将身形隐藏在了书架后，多少算是有了个遮蔽物；但由于没有那张狐狸面具遮掩，又被蔺恭如明令禁止不许待在阴影里，只要蔺恭如一抬眼，就能同他四目相对。他一接触到蔺恭如视线，立时像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行般，急急忙忙将头低了下去。

他家少主若有所思的，拿那本秘笈拍了拍自己手掌，然后字正腔圆的开声：

“我要如厕。”

“……”顾俭没想到他忽然提出这种要求，一脸震惊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垂下头去。

蔺恭如道：“时辰不到不给饭吃，但你总不能不让我小解罢？”

“……”

蔺恭如指出：“那张修炼清单上，可没有禁止我分出一点时间去茅房。再说了，不过略微耽搁少顷罢了，大不了我回来再把耽搁的时辰补上，不算违背你先主人遗训罢？”

顾俭抿着唇，好像有点被他说动，目光游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