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盟主是女郎(40)
阿眠摇摇头,无语地道:“你真该庆幸你不是个人。”
撄宁无辜地眨了眨眼。
阿眠放心地躺回自己的位置,想了一下,又翻起身来看着撄宁,清亮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咱俩打个赌吧,就赌你这棵老树到底能不能开花。”
撄宁被调侃老树也不恼,但也没有要跟他打这个无聊的赌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河面,心里默默地想:情蛊果然石沉大海了吗……
唉,修行一道,果然不能走捷径,还是顺其自然罢了。
阿眠见撄宁不回自己,继续道:“若你当真开花了,可一定要告诉我。情蛊之苦胜过断肠,我说不定……还算是有办法。”
他后半句说的含糊,撄宁向他看过来,阿眠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疑问。
“嘘。”阿眠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指头在唇边,冲他眨了眨眼,“秘密。”
第18章 一封请帖
一轮新月从东方袅袅升起的时候,不夜城上下一片灯火辉煌。玉带河边燃起了一丛丛篝火,神殿前的旷野上,年轻的男女围着篝火跳着舞,一片欢声笑语。白天的祭神仪式已经结束,晚上的跳月大会才刚刚开始。阿眠看着吊脚楼上盈盈灯火落在玉带河里,映得上下宛如白昼,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要叫做不夜城。
神殿门前高高的祭台上,天明已经换下繁复的祭神礼服,又穿回了他那袭破旧的黑色长袍,走到祭台之上,台下的喧哗立时安静下来。
天明的声音依旧不冷不热,似从远方传来:“圣母与姜央在上,今晚大家尽情欢乐!”
众人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台下一片欢呼,已经有小伙子们吹起了笙笛,姑娘们围着篝火翩翩起舞。
天明坐在祭台边缘,两条腿悬在半空中,他似乎分毫不为面前的喧闹与喜悦所动,手里拿着那只惯常用的埙,呜呜地吹起来。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打断了天明的吹奏,一条火红的影子忽然窜出来,坐在了他旁边。阿眠狭长的眸子盛着笑意,道:“知道你主持了一天祭神仪式累坏了,也不用跑这儿吹丧吧?”
不夜城的祭神仪式从早到晚,不仅百姓们一直唱唱跳跳,最累的还要属大祭司。在这一天里,大祭司需要穿着厚重繁复的礼服,不断重复冗长拗口的祝词,主持祭神仪式,从早上一直忙到黄昏。
偏偏天明在祭祀一事上格外认真执拗,一丝一毫都不允许自己出错。阿眠绝对相信,天明为了今天的祭神仪式,自己默默演练了至少大半个月。
天明见是阿眠,眼底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意,他看着远处载歌载舞的人群,道:“你看这些人多么快乐啊,我们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
“阿眠,我很高兴,我终于能把这一刻的不夜城与你共享了。”
他的眼底倒映着煌煌的灯火,从深处渗出些许暖意。
阿眠也展颜微笑,难得正经地道:“你做得很好,是你让神迹城回到了十年前。”
天明的笑容却微顿,脸上的喜悦收敛了些。他看着阿眠,定定道:“还不够。”
阿眠道:“什么还不够?”
天明回头看向夜色里的神殿,巍峨高大的宫殿一半已成废墟,重建不夜城的时候,他并没有让人动过这座宫殿,而是保留了它残破腐败的样子。此刻的神殿中没有一盏灯火,正如此前的每一个晚上。它落拓地隐匿在夜色里,仿佛一座被遗忘的孤城。
他缓缓道:“重建不夜城,只能使它回到十年前。但若要重现它的繁华,让苗人不再受汉人欺压,让我们的疆域覆盖大江南北,我们还需要借助神明的力量。”
阿眠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哪来的神明?”
天明道:“当然是,苗疆圣母。”
闻言,阿眠的脸色有些冷,他冷冷地道:“蛊母尚未出世。”
天明低下了头,他知道,对于自己的伙伴而言,这是一个不能触及的话题。当年,老祭司以阿眠生父作筹码,要挟戚阿蛮与其他苗疆男子结合,直到为苗疆诞下圣母,虽然阴谋未能实现,却间接导致了夫妻二人永生不得再见,这件事只要有心打听便能知道。
虽然老祭司从未对他提起过这件事,但天明每每想起那张灿若朝霞的笑脸,都会生出半刻的空茫。
七岁的少年不懂圣母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永远也见不到这个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了。
紧接着,就连不夜城也在一场火龙下山中变成了一座废墟。
他本就是孤儿,但远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比那时更加令他感到荒凉无助。不断的获得与失去像一场永恒的噩梦,紧紧缠绕着他。
那些生命中仅有的温情时刻接连地将他抛下,他在跌跌撞撞中终于意识到,渺小的人类在神明与命运的面前,连一粒沙子的重量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