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54)
我劝说不得,只能随那传命宦官一同出去。雪势越来越大,宫殿之外一片肃穆,白茫茫昏惨惨,雪片裹得人喘不过气来。
目光穿过凄迷的风雪搜寻,玉阶之下,恰有一人跪在正中御道上,一动不动,如沉默的石雕一般,渐渐被风雪吞噬。我心中猝然一痛,顾不得脚下湿滑,疾步赶过去。
“哥哥!”我凄声开口,他却如石化一般,全然无觉。辫发眉梢堆满了碎雪,目光亦凝冻在眼里,一瞬不瞬。脸颊又白又红,眼里满是血丝,我伸手一碰,额头却是滚烫。想来他此前便已病了。
“陛下已命停罢钩考,拘拿答吉古阿散。哥哥且宽心,此事不会再追究了。外面雪大风寒,快随我回去!”
我用手搀他,口上急劝。真金却岿然不动,目光涣散,口中喃喃:“我一定要见到陛下,陈明清白。”
“陛下知你清白,何必陈明?他传命叫你回去呢!”我柔声劝道,在雪中停驻一会,身上又被寒意打透了,浑身冷得发抖,牙齿也跟着打颤。
“我必要见到陛下!”他突然顽固起来,目光也凝聚一处,灼灼如火,“他一日不见,我就在这里跪一日;十日不见,我便跪十日……早晚我都要见到陛下!”
左右劝说不得,我实在无法,不再多言,挪至他身边,撩袍一同跪下,“既然如此,我便陪着哥哥。”
“胡闹!”真金遽然抬眼,忍不住低斥,“此事与你无关,还不回去!”
他尚有一份清醒。皱眉看着我,眼睛一湿,睫上的雪粒化了,凉意沁入眼里,他眯住眼睛,又像是在忍泪,嘴唇直颤:“朝上出了如、如此大事,为人臣、臣子,怎能不给君父一个jiāo待?难道还要让陛下一人饱受忧、忧煎?此乃我私事,你给我回去!”
他qiáng忍着,仍是被冻得发颤。我却浑然不顾,也不看他:“陛下说你无罪,此事便不必解释。哥哥要执意如此,我陪着你便是,无复多言。”
风雪中,我体内暖意消耗殆尽,寒意肆nüè,我几乎神思不清。真金再劝我,我也不理,几番下来,他的执念也开始松动。
我二人在此跪等,内侍们劝说无门,只得跟着一同跪下,身旁早已覆了乌压压一片人。为首的老宦官哭道:“二位殿下何必如此?若是有个闪失,我们这些奴婢,都不够偿命的。皇帝传言不见,殿下再执意跪等,不是bī迫圣意吗!?”
“若是bī迫圣意,这罪责也有我一份,不会让太子独担!”我闭目道,口鼻像被冻住了,连呼吸都觉得费力,腰腿早已酸麻,几乎难以支持。
真金闻言黯然,低头不语。老宦官无法,急忙遣人去寻宰执大臣。待安童赶到,二话不说,命怯薛将太子同我扶上车辇,各自护送回宫了。
第237章 探病
待被人送上宫车,我便觉头脑昏重,浑身发冷,一路浑浑噩噩,也不知是怎样回到府上的。迷迷糊糊间,被人抱上暖榻,脱去外氅。饶是裹着厚被,仍觉浑身凉透。神思迷乱之际,只觉一具温暖的躯体靠过来,将我包裹。我顾不得去想那是何人,只是伏在他怀抱里,沉沉睡去了。
我是在安童怀里醒来的。
睁开眼,好一阵儿难以视物,待看清他,犹难确信:“你不在衙署,怎么在这里?”
我喉咙发gān,声音发哑,甫一开口,又咳嗽不停。安童皱眉看我,满是担忧,下地取水过来,喂我饮下。我浑身仍是滚烫,温水淌入喉咙,就被蒸发一般。
他靠在我身侧,轻轻抚弄我的背,待我呼吸平缓,才开口道:“你在雪里跪了那么久,一回府便发烧昏迷,我怎能走得开?”他握住我的肩膀,恨恨道,“你可真是……够胡闹了!”
我知他为何生气,勉qiáng一笑:“我不如此,真金是不肯回的,没有别的办法。”想到这里,又急问:“真金现下如何?答吉古阿散呢?”
“太子已被送回东宫,有太子妃和诸皇孙在旁,不必担忧;至于朝上,我已传命停罢钩考,jian党亦被拘捕。内外一切稳妥,风波平息,你无须忧虑。”
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今日一早便逢剧变,一颗心始终高高悬着,周旋了大半日,才算摆平风波。可我依旧心有余悸:皇帝虽说不做追究,可此事一出,父子间毕竟有了嫌隙,日后又该怎么弥补呢?
安童见我面露愁色,一时慌了神,忍不住问:“还在担心什么?”他说着,一个个吻轻柔地落在我额头,一面吻我,一面轻轻拍着我的背,叹道:“还是想想你自己罢!你若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呢?”
听他说得严肃,我不禁扑哧一笑:“我自幼多病,早已习惯了,偶尔受寒染疾,却是不妨事的。我只担心太子,今天我真是吓坏了,好在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