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93)
只要牙门军不出,崔俨就不是借军逼宫,营帐随行的将士属刘子昇的宿卫军,张述自有办法控局,待到刘子昇成事,护驾有功,论赏论罚之时,晋帝再如何要处置崔俨,也会念及昔年崔训及崔氏辅佐之恩,不会波及崔俨的性命和崔氏满门。
……
秦淮岸,除了陶安荣一行,还有一人昂首高坐马背,身着玄甲铠服,肩披绛色长袍,眸光冷冷,望着那处火势正盛的浮桥。
刘子昇携了一队亲卫,就是在此等牙门军过桥,只要他们有渡河的趋势,他便会同牙门军中潜留的隐卫里应外合,将其控制在此,不给崔俨行事的机会。
然而,万万未曾预料到,他没有等来牙门军夺桥,却迎来了这场大火。
火势汹汹,冲天盖地,顷刻已将浮桥烧裂,火龙蔓延开,只旺不消,根本难以扑灭。
如此明火,定是人有意为之,只是他尚且不知是何人所为。
他的双拳死死握紧,缰绳都要融进厚掌中。
到底是谁!
亲卫骑马至他身侧,神色凝重:“君侯,可还要再等下去?如今看来,牙门军暂时是不能过水了……”
不能控下牙门军,便代表崔俨未曾领兵造反,那镇北侯就师出无名。
“同本侯去向圣上复命。”
刘子昇嗓音微沉,竟有些无力。
我等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一场空?
是不是连你都不舍你的兄长?即使他有份害你丢了性命,你也不曾怪罪他?
为何你只这般残忍对自己,而放过旁人!
还是说他命数未绝?
刘子昇眼眶又热又刺痛,似乎置身在百丈长的火龙中,一下一下地等烈火漫过身子,烧遍全身,那火焰直入血肉,硬要将他吞噬得无影无踪。
亲卫见他如此,面色更是从未有过的绝望,似是已消沉在万分痛苦中,只心道:“君侯本应得此先机,可借牙门军夺桥,抓住崔俨作乱的凭据,一举灭崔氏一族,然天不助君侯,竟令朱雀浮桥燃起大火,牙门军难以过河,崔俨就难以起兵反叛,君侯何时才能不受崔氏牵制!”
正待刘子昇调马回身之际,传来一阵骏马嘶鸣声,响彻长空。
来者正是张述遣来的宿卫军守卫。
此人因奉命急禀镇北侯,马疾驰得飞快,一时间难以喝停,落脚之时,骏马前蹄悬空,昂首嘶鸣,险些将他甩下马背,待马蹄就要扎稳,他几乎滚落在地,也不管身子是否跌疼了,双膝跪地敬禀镇北侯马前,告知了营中形势,从何苏木入营求见崔俨一事,再到她说浮桥烧毁,事无巨细,皆按照张述所言,复述给镇北侯。
刘子昇俯视他,面色一下下地阴沉。
久未等到君侯之令,又要急向张述复命,守卫鼓足勇气昂首,怯怯地看向刘子昇。
哪知刘子昇面色极为冷沉,双眸如厉鬼,怒意已冲天,令人不寒而栗。
此人只是看了一眼,就已吓得心惊肉跳,慌乱俯首,闭嘴不语。
他都已做好舍命在此的准备,却听君侯放声喝马,一时间尘土飞扬,他伏地时吃了许多灰土,凝神之时,尘土渐散,哪还有扬鞭掣马的君侯?
随行亲卫一路死死相随,先还能咬紧与君侯的距离,然而未到行程的一半,无论他们再多么卖力蹬马,也只见飞驰的镇北侯越来越远,最后连驾马的影子也消失了。
是以一骑绝尘。
……
镇北侯单骑入营。
飞身下马后,他将鞭子随手一丢,朝左右低喝:“崔俨何在?”
宿卫军虽已换将领,但士兵未完全调走,刘子昇在军中享有赫赫威名,自然都认出了他,巡查的一队将士匆忙迎上去。
不等行礼,又听他陡然拔高嗓音:“崔俨何在!”
此时,才有人想起如今他们的统帅是崔大人。
但对于他们而言,崔俨是帅,刘子昇是神,帅是人,人在神面前,已低了一等。
昔日曾在刘子昇麾下的将士也不管如今听令何人了,皆迎上去,抱拳见礼,纷纷将崔俨营帐一指。
刘子昇见他们都涌上来,皱眉拂袖,众人皆散开,自觉地让出一条道,都是抱拳敬呼:“君侯。”
刘子昇一路疾步,走得飞快,绛袍灌风,呼呼作响,不等众将士反应,他已快步至崔俨帐前,奋臂一挥,帐门掀开。
众人未曾细看他的神色,只注意到君侯那神色,那步伐……
……君侯要杀人了。
帐中三人,静默久久。
不是未等到前来回禀的人,而是张述及时拦下,从守卫口中得知,确实朱雀浮桥已毁,他担忧崔俨要迁怒何苏木,更担忧他会加快逼迫晋帝就范,并未将此事告知。
崔俨正要令他再遣人去探查,却不想候来了刘子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