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92)
“是刘子昇令你来动摇我军心的吗?”崔俨嗤笑,“他为何不亲自来此?也罢,从入朝之初便是靠我崔家女儿,如今还想着要靠女子吗!”
何苏木心头蓦地一跳,理了理他这句话:似乎这两个所谓的女子都是她?
片刻,她笑盈盈道:“大人,我知道您不会信我一面之词,那就遣人快马去看看吧……”
话未止住,她的眼神已飘向营帐一角。
漏壶补水,已至申时,箭指二刻。
平逸,他应该已得手了……
“崔大人,朱雀浮桥已烧,您的牙门军一时半会是过不来了。”
何苏木淡淡道,她垂首不再去看崔俨,长袖没过她的指尖,她伸手攥紧袖口,方觉得踏实。
闻言,张述一惊,忙去看崔俨,只见他先是轻视,再到警觉,最后竟然满目通红,仿佛瞧见了浮桥被烧,数丈宽的火海燃在他的面前。
“你再说一遍?”崔俨咬牙,嘭地一拳捶在案台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苏木沉默不语。
崔俨不信,可还是当即挥手,示意张述前去派人查探。
张述快步出帐,脚步却很沉重,他先是为贸然来营的何苏木捏了一把冷汗,又听她道出朱雀浮桥已烧毁,如受晴天霹雳,久不能平复心绪。
君侯表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又是如何着手,准备了这些?
难道是君侯?
不!君侯未同他提起这些!那此女又是听命于何人?
如今的形势已超出了君侯的安排,尤其是何苏木的出现,简直是在搅局!
张述寻来两名亲卫,特意分头嘱咐,一人前去朱雀航查探,一人前去禀君侯营中事。
日头很盛,闪得张述有些刺眼,但风也很烈,两骑赤马扬蹄过,卷起岸上沙土,几乎让驻守的将士都眯了眼。
……
秦淮北岸,朱雀航前,火焰炎炎,赤天与红水相接,如烛龙登天入河。
哪里还有半点浮桥的影子?若是有,也仅剩残木几片,待余下的火油燃尽,便再也寻不出了。
半个时辰之前,陶安荣坐在车里,掀开帘布,看着丹阳府兵运来一车车的火油,原备着以供护卫建康城之用,万般想不到,如今要用来燃这浮桥。
一桶桶的火油,扑洒满整个桥面,待到申时,一声令下,数不尽的火把掷向桥上,眨眼间,火焰哗地燃起,怵目惊心,若是在夜晚,天都要放光了。
众人皆呆,是被这熊熊烈火给怔住的,无人知道丹阳尹所做为何。
与他们不同,陶安荣愣住,不是被雄壮的场面给惊住的,他手里还有那封信,他轻轻地将此信握着,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捧。
小心翼翼的。
他只能在心中自问:“仲允,你是如何算准了崔俨此行?”
陶安荣收到万全递去的信,乍看信中所书的内容,他不相信,不是不信崔俨会行此不忠不义之事,而是不信崔训如何能在生前算准如今的局面。
然而,再如何震惊,他还是信了,只因信中笔迹再熟悉不过。
是仲允的字迹。
陶安荣与崔训同门四载,那时,他与崔训不过是个稚童,甚少有人搭理他们,只因他们岁数相近,便有共同话题,他更是歆慕崔训天资聪颖,还能立雪求道。
加之从同门授业到同朝为官,他一眼便能认出崔训的笔画字迹,他更知崔训有模仿他人字迹的天赋,然而,却无人能仿照她的字。
不是小字娟秀,而是柳叶潇洒。笔锋干脆,灵动流逸,落笔似有性情,如她那人,雅致不失风流。
万全未曾告诉陶安荣,崔训是如何算准这个局面,一问三不知,然他看得出万全并不是不知,而是不打算全盘托出,他只好作罢,不去逼问。
信中未言明火烧浮桥一事,只道出如今崔氏同司马氏的局面,也预料到崔俨会借机行事。
“陶大人,牙门军会于酉时夺桥过岸,您有守卫京师之职,只需申时放火,阻了此事,其他的,交给镇北侯即可。”万全如此郑重地交代他。
……
火起,车行。
陶安荣再次收起那封信,揣入怀中,熨帖在胸前。
这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物了。
第51章 伍拾壹
托万全转交陶安荣的那封信,自然是由何苏木所写。
难得再次用了崔训的笔迹,薄纸特意做旧了些。
提笔书信时,何苏木也有所迟疑,毕竟如此行事,将会置崔俨于孤立无援之地,她心有不忍,然而只有此举才能阻他逼宫,也是唯一能不至于覆崔氏满门的方法。
断其后路,方可万无一失。
烧了浮桥,牙门军将士身着重甲,难以泅水渡河,一时也难寻船只,即使等他们寻到了办法,也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