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52)
“什么事啊?”何苏木闪动着灵气的双眸,话语间全是诧异。
刘子昇淡一瞥她:“又想说你是猜的?曾氏因为丈夫瞒着她私卖田庄,二人才起了争执,难道这点不是你提醒景源的吗?”
“我只是提醒阿兄,让他注意曾氏与她丈夫起争执的具体缘由,并不知道这些呀,那天我们讨论这个案子的时候,表兄你可是在场的。”
刘子昇只毫无感情地一笑道:“哦?你的话,我实在是半句也信不得了。”
何苏木想了想,并不多作解释,只道:“不过呢,传闻曾氏是个温顺性子,能让她真正在意的事情不多,更何况能让她与丈夫起这般大的争执,如何看也都该会是另有隐情了。”
……
当日,何景源回大理寺,调阅了案件的卷宗,发现并没有详细记载曾氏是如何与丈夫起了争执,只提及二人在家中起了口角,他便去大理寺卿杨先那处提醒。
果不其然,杨先遣人去吴郡调查,才知曾氏丈夫瞒着曾氏,私下将当年赠予她的田庄转手卖给他人。按照南晋律,吴郡那处田庄虽由崔训分给乳母曾氏,但仍旧归崔家所有,她丈夫私卖土地原也是大罪,又念及曾氏并非有意杀之,加之此番情有可原,因此轻判,改为三年流刑。
“如今能记挂崔训的人寥寥,一处庄子罢了,怎能让她以命相搏?”何苏木平静的脸上略显苍白。
“也不全然,曾氏还有一处作为念想,每逢看见那庄子,便是看着她……”
何苏木察觉到刘子昇的嗓音虽冷,却微微有些嘶哑,抬眸细细一看,他依旧穿着那样单薄的一身而来,连个锦袍也不披,她缓缓地皱起了眉。
这位君侯,身子实在太挨冻了!
她又思虑到方才他的变化,以为他终觉寒意,于是将袖中的手炉掏出,双手捧到刘子昇面前,嘴角轻扬,嫣然一笑道:“表兄,可要暖暖?”
刘子昇低头一瞧,那双纤纤柔荑已至胸前,献宝一般奉出精致的袖炉。又见何苏木脸上已被冻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只如玉面一般通透。
虽是白玉的晶莹,却也是惨白得很,风迎面刮了来,好似就要将这块美玉破了开。
刘子昇心尖上酿出了些辨不得的味道,那味儿很重,很浓,夺人魂魄似的,咄咄逼人。
他眉头紧皱,一只手臂将袖炉轻轻拂开:“自己拿着。”
何苏木见他并不领情,还浮出不满的神色,但她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刘子昇那人,怎会这般容易承人好意?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了些安慰,似是觉得从前那般冷淡的大将军又回来了。
于是,她不经意地浅浅一笑,是山涧幽谷里匿着的兰蕙,被细风携了出来,眉间晕出逸色,秋波轻转间,刘子昇竟有种久别的熟悉!
他看愣了,看呆了,嘴几乎半开,双唇颤着,不是冻的,是想吐话出来。这样的熟悉……这样的眉目……他几乎就要喊出来了!
嗓子眼一松,话都到嘴边,刘子昇突然又迟疑住了——
他该喊什么?
何苏木见刘子昇完全定住一般,都未曾注意到亭子里开始斜斜地飞进了些雪水,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脸颊上,他也不曾去抬手拂掉,就浅浅地化了开,一丝痕儿都不留。
她轻唤道:“表兄?”
这样的称呼是一道惊雷,终于将刘子昇心中的乱山残雪劈了开,惨淡地,决绝地,那堆积的冷寒之地打了霜,盛着雪,渗过他全身每一寸肌肤,一时间竟要与这广阔的天地融为万丈寒冰。
他背过了身子,逆着风,渴望就此能生出千尺冰川,没过他的身子,将他卷离了去。
天寒地冻,他似乎又听见那阵轻逸爽朗的声音,载着笑意,唤着:“元齐。”
……
他时常会被人叫“元齐”,并不觉有何不妥,更不觉有多动听,再普通不过的二字而已。
直到那位权势滔天的尚书令有一日移步他身前,温声道:“下朝后,元齐唤我仲允便好。”
那时,他方觉平凡的“元齐”二字也能被人喊得这般雅致。
也是那时,听她说起她的小字“仲允”。
允者,信也,诚也。
与她崔训的名字倒是十分相称,只是与她这人大不相符……
来建康前,他时常听人提起这位年轻的尚书令。崔家之名,已足以响彻南晋之地,她崔训的名却比崔家还要响亮几分。
原以为她会是杀伐果决的阴狠角色,但初见之时,她未点朱唇,淡扫翠眉,面色清雅,恍若玉人。她的腰间系着的帛带上总衔着一块剔透的玉珩,一行一止间,昭显着她崔氏一族的高贵身份。
“元齐啊,你我夹辅圣上,定要光复晋廷,收复北地,当初刘廷大人可是代你向训承诺,你千万要守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