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5)
司马捷惊喜,脚下长靴用力一蹬,马颈也挺了挺,他在马背上随之坐得笔直,声音扬着:“崔卿此话当真?”
崔训如同哄孩童一般频频颔首:“臣不敢欺瞒陛下。”
……
何苏木回神,兄长何景源已踏进屋内,他一身浅湖蓝宽袖长衫,腰缠粉青的窄缎丝帛,头冠葱绿明玉,他将手中的折扇呼地一下又收起来,三下两下地拍击在手掌的虎口,一脸笑意。
凤眼佻达,愈显风流味儿,是位贵郎君,举手投足间,是俊秀,更是闲雅。
不等妹妹开口称呼,他便微侧着脑袋看她,笑道:“苏木,你可算是身体大好了!”
何景源一进屋就闻着浓厚的苏合香,是妹妹卧床养病时常熏着的药木味儿,止痛散郁。
他微微蹙眉道:“既然身体大好,这香过几日可命人扔了去,旁人不知情,一闻这香还以为家里养了个病入膏肓的人呢。”
苏木从塌上支起半倚着的身子,对他笑了一笑,正要起身行礼,何景源疾步上前,执扇按在她肩上止住,皱眉道:“行礼作甚?你我二人亲兄妹,还用得着这些繁文缛节?”
何景源不止一次如此抗拒她这般刻板端正的态度,她也想改,可是前世时的她就是太在意何景源口中的这些繁文缛节,尤其是当着长兄崔俨的面,更是半刻也不敢放松。
垂手直腰,温声有礼,那是常态。
崔俨足足比她大十五岁,长兄如父,她可以说也是在崔俨身边教育长大的,幼时她也调皮过,崔俨便亲自执起细鞭,厉声斥打。
崔氏之人就该是有崔氏之人的样子。
于是,崔训也活成了崔家人该有的那般之态。
崔门恪守礼制,如同他们兄妹三人名字,活得严谨肃然。
崔训还有个同父异母的阿弟,单名一“堇”,意为珍稀。原先兄长是想取以“谨”作教化,是崔训执意拦下,崔家有她一个在前面承受着……就够了。
是以,崔堇终为“崔堇”,在她遇难那年不过十四岁。
……
“苏木,你身子虽然大好,但依我看,神志却不大清醒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何景源坐在塌前的软椅上,念念有词,面带忧虑,看着妹妹整日忧思沉重,他那双天生的风流眼儿稍淡了去,盯着何苏木,水一般的柔和。
何苏木将茶碗递给何景源,微笑道:“阿兄,说什么呢,有自家阿兄这么咒妹妹的么?”
何景源这才松了一口气,执扇的那只手半开着茶盖,吞了两口凉茶,润过喉才笑道:“那就好,我只是觉得你这半年来严肃不少,哪里像是你这样岁数的人该有的模样?人家若不知你年纪轻,都要道‘这是哪家的闺中怨妇了?’。”
何苏木也不理会他这样的玩笑话,递上一张白花花的丝帕,示意他擦擦额上沁出的薄汗,又问:“方才你进屋前说什么覆舟山呢?”
何景源重重地拍了下自己脑袋,展臂将茶碗递给桑琼,帕子往额上随意擦了擦,也丢给桑琼。
“哎呀,瞧我,这事儿给忘了!一路上都记挂着要同你说!你可知道我在覆舟山遇见了谁?”
还未等何苏木摇头,他已经一脸得意,眸色放光:“是元齐表兄!”
刘子昇?
不经意间,何苏木眉头一蹙。
刘子昇啊。那个顽石朽木一般的刘元齐。
虽然何家兄妹的姨母被人唤作是“刘夫人”,也是刘子昇明面儿上的母亲,但她却只是刘子昇少时认的义母。
刘家的确是刘家,可刘子昇倒真不一定最初就姓刘。
这些寻常人家不知道,崔训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第3章 叁
南晋定都建康之初,太宁二年,崔训遇到了件她仕途之路上不大不小的麻烦事儿。
北秦之乱时,北方士族纷纷南渡,但凡有些名声和家底的士族宗亲都举族迁来了建康城。建康也的确是个有山有水的悠哉之地,只一年的偏安一隅,便令他们忘记了南迁之灾的祸端,美酒伴美乐,谁还生得出半点故土之思?
崔训厌极了这样的靡靡之音和粗服乱头,她甚至由豪门子弟这样的常态,想到了北边的虎狼之子或许在振奋练兵,这两厢对比,更是痛心疾首!
士族门阀,特权在手,任人唯亲,更有甚者,凭着手中势力,明价卖官,寒门子弟怨声载道,执笔愤书,条条恶状,不知怎的,一路畅通竟传至尚书台。
高门子弟干下的荒唐事,越揪越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他们不仅不想着北伐,连在都城都不得安宁,崔训盛怒之下,勒令刑部并大理寺,着办几件大案,顺带又干了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她领着府中幕僚,将南晋的选官制细细修改了一番,从原先的举孝廉、推宗亲,墨笔一挥,加上了以军功论赏,并着各州郡每年提拔将才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