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20)
宫门已开,可供两车并驱的马道正中央立着一排神色肃穆的宫人。
周氏从外侧将布帘掀开,道:“夫人,女郎,陛下亲允,可令车马直接行至昭凤宫。”
姜氏无力地应了一声。
何苏木朝周氏点头道:“那就快些行去吧。”
周氏应声,放下帘子。
一行宫人退让至两侧,马车先行,他们随之疾步跟上。
车厢内,何苏木一手搀着刘夫人,一手掀开窗布,朝外看去。
马道两侧高悬赤色底座的铜灯,两步一亮,道中亮若厅堂。
车也行得极缓,不敢惊扰宫城。
有多熟悉?
她曾数次走过这条道,皆是由朝官簇拥着,却无一次走去过刘萱的昭凤宫,如今第一次入宫城,却是要替刘子昇看望妹妹,不由更加感慨。
“夫人,到昭凤宫了。”
驱车的仆从轻道了一声,何苏木见姜氏无神,又附在她耳侧重复了一句,方搀着她,共下马车。
方落地,昭凤宫内有两婢匆匆出院门,朝二人行礼,来引她们入殿。
何苏木紧紧地搀着姜氏,踏入院内,登上玉石阶。
殿门半敞,浓浓的药味儿迎面扑来,并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何苏木不由皱眉,入正殿时,朝四下打探,昏影重重的殿中,却跪着一行宫人,有内官,也有婢女,皆是衣襟凌乱,嘴角渗血,想必已是受了刑。
引路的两婢各掀一帷,二人先入寝殿,如正殿一般,只在殿中点了两盏灯,烛火小如星点,但也能勉强视物,几道房梁映出黑影,悬而未明。
殿内不见金石玉器,案台搁满数碗未饮的汤药,只有几个婢仆俯首跪倒,在床榻帷幕前瑟瑟发抖。
浮窗紧闭,药味挥散不出,风随人入,灯烛摇曳了几下,几欲熄灭。
“本宫不是说了吗,不要光亮!不要点灯!都给本宫熄了!”
刘萱似扯着嗓子,嘶哑地低喊,便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原来,并非昭凤宫惯于夜晚暗沉,而是皇后亲令人灭灯。
宫人束手无策,若是将最后这两盏灯灭了,那当真连影子都看不见,她们又如何来照顾卧病在榻的皇后?
闻声,姜氏更是快步走近,离着床榻一丈,与何苏木一道行叩拜礼。
脚步声惊动了刘萱,她本是紧蹙着双眉,虚弱地斜倚在榻上,凝神听到姜氏行礼声后,神色微缓,起身就要掀开床帘,守夜的婢女连忙将帷幕撩开一角。
“母亲!”
她已无力再说话,抬手示意二人起身,何苏木将姜氏扶起,二人又顺着刘萱之意走近。
刘萱无力地看了一眼何苏木,又同姜氏哽咽道:“母亲,阿萱……好苦啊!”
姜氏亦是满目哀戚,坐在床前的金丝软塌上,颤抖着抚握刘萱的手,“娘娘……”
刘萱苦笑着摇头,披散一头乱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一缕缕地粘在鬓前、脸颊。
“母亲,如旧时喊阿萱吧,阿萱想念府里的时光。”
“萱丫头……”姜氏重叹一气,“你与陛下都年轻,莫要担心……”
刘萱微闭着双目,姜氏掏出净帕,在她额上亲覆,擦完后,又转身朝守榻的婢女低喝:“你们怎能如此粗心大意?娘娘一身热汗,不仅没给娘娘换洗,还没喊来医工,如此轻待,难不成在欺娘娘有病在身?”
四名婢女皆“噗通”跪倒在榻前,高呼冤枉。
一名婢女壮胆抬头,哀声解释:“娘娘不让我等近身,医工来看过了,开了方子,娘娘方出一身汗,是药汤解郁散热所致!”
刘萱惨白的脸有些吓人,姜氏自然不放心,又疑心是宫人照顾不周,眉头紧锁,又要发难。
见状,何苏木道:“姨母,且稍宽心,娘娘许是心头有郁结,如今姨母来了,同娘娘说说体己的话,兴许娘娘有姨母伴着,能快些入眠。”
姜氏不再怪罪,似也被说动,刘萱勉强地笑了笑,温柔地看了一眼何苏木,又朝姜氏低声道:“苏木说得没错,母亲陪着我,说些话吧。”
姜氏微颔首,何苏木摒去众宫人,只留了两婢守在离榻几丈远的案前,自己也同宫人一道出了寝殿,顺手将高悬的帷帐解了下来。
她没有就此离去,在殿外喊住方才那名答话的婢女:“你可是医女?”
此婢微怔,随之欠身,恭敬道:“婢并非医女,只是未入宫前,曾随父诊治乡野,我父是医工,婢懂些药理常识。”
何苏木点点头,问了她的名字,又低声问起刘萱滑胎的缘故。
阿秦神色微有闪躲,但念及方才何苏木为她们求情,朝四下确认无人近身,方附在她耳侧道:“娘娘这是惊吓所致。”
何苏木眉头跳得厉害,又问:“娘娘这是初胎,宫人小心,陛下宠爱,如何还有人敢吓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