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00)
与其说是搭,不如说是环着,是要搂住身前纤弱的人。但他仍旧不确信地在凝视着她,因为要去细细观察,才没将她彻底塞进怀中。
他就如此贪恋地深视着。
一瞬间,刘子昇的脑中闪过了同何苏木经历的种种,他又想起了昔日崔训,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时间遇上的不同的人,可既是下意识地,也是无意间地,这两个身影就已完全重叠在一起!
两声“元齐”蓦地响起,他的脑袋轰地一声——
山河已平,猝不及防。
刘子昇薄唇轻扬,紧蹙的眉心也被抹平,他的双眸发了光,是一道银河,架起了鹊桥,通向面前这个思了千万遍的人儿。
“仲……允……”
他没有喊出来,仅是唇语,怕惊到了谁,又怕只是清梦一场,可何苏木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素淡地笑了,像是在回应。
刘子昇也在猜,这应该是久违的回应吧,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他的心有了温度呢……
第55章 伍拾伍
秦淮日暮,晚霞残照,碧水殷红。两岸低楼的民居尚在闭户,炊烟不起,灯火不燃,岸前久驻的宿卫军列阵待发,已备銮驾。
帝后携手,再次从帐中缓缓出来,重臣垂首随行,婢仆卑敬趋步。
被困半日的随行臣子出帐后,方知已是日暮时分。他们皆是被崔俨令宿卫兵困在一帐中,有不明局势的臣子,焦躁半日,坐立不安。也有朗慧之人早已洞悉,垂目静坐,也不反抗,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等待时似乎都已想到了崔俨事成,挟天子控诸州,又或是屠司马换新朝……
可出帐后,却看到的是帝后平静地相扶,登上銮舆,权臣崔俨已不见踪迹。
嘶鸣的玉骑军驾马离去,前方的扬起尘土尚未平息,宿卫军已整齐划一地列阵环护,数排绵延,似是已占满岸道。
銮驾前,傅选之率百名羽林郎牵引,方出帐的臣子还未来得及想,傅将军何时也随行来此,御前内官就已高呼帝后回宫。
傅选之被崔俨困府宅已有两日,被夺去了羽林玉印,羽林兵没了统帅,崔俨又令人以玉印为凭,将他们困在建康宫内。还是丹阳尹陶安荣亲率百位丹阳府兵,以镇北侯的宿卫军令,收了中郎将府四周严控的密网,共赴秦淮岸迎御驾。
至于今日之变,知者不言,疑者不问,皆是衣冠济济,心中却是悲喜交缠。
唯独宿卫军的统帅镇北侯,从前那张刻板的脸已神采奕奕,剑眉高扬,眸光炙热,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舒展。
有心人都在猜,这难道就是复拥宿卫军的大快人心?
……
河水潺湲,晚风迎面,凉意丝丝缕缕,沿岸的两支宿卫兵执起了竹篾火把,本是为照明引路,无意地让人暖了几分。
何苏木搓了搓手,将双掌合拢在口鼻上,呼出一道暖气,心头微热。
肩头一重,她转过身子,刘子昇正将披着的绛袍盖在她肩上,她一回身,他的那双手就顺势扶过她的肩,毫不费力地扳过来,与他面对面站着。
何苏木不是没有如此立在他身前,今生的她个子不高,仅擦着他的肩头,要望着他,就须半仰着面,从前她感到寒意迫人的那张脸,为何如今会这样亲切呢。
她想,应该是他此刻在笑吧。
他绽放的笑容,比宿卫兵高燃的竹篾火还要温热,眼底掠过的愉悦,呼之欲出,像是火苗上跃动不停的星火。
静静地对视,静过正在悄悄收起的余霞。
在想什么呢?
两人都在这样猜测对方。
两双眸子都会说话,在说什么,好像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蓦地,刘子昇朝何苏木的肩头抬起一只手,她这才一惊,回了神,微低着头,朝他伸来的手看去,原来长袍要被风卷走了,他及时地拽回来,又扯着领部的短带,给她仔细地系紧。
他修长的指尖似乎划过了她的颈侧,是温热的。
刘子昇系得很慢,也极其认真,眼睫都未闪一下。
系了一道轮回似的。
何苏木正疑虑着,为何系了这么久还未系好,正要低头去看,却有身影走了来。
来者是张述。
“君侯,前头的羽林郎随銮驾先行,宿卫军也已动身,不知君侯——”
张述屈腰抱拳,大声回禀,话未道完,迟疑地望向刘子昇。
君侯脸上似乎闪过了一道不悦,好像正坏了他什么好事?
张述不解,也不去猜,只等着刘子昇的回应。
刘子昇系好了短带,慢吞吞地收回手,淡淡道:“由你去向陛下复命吧,本侯暂且不随军护送了,尚有要紧的事待行。”
他似有深意地看向何苏木,嘴角挑起一丝陌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