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年轻的命妇叹口气,嗔道:“老夫人见了太子妃,这就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说说笑笑,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有黄司正坐镇,及笄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陆老夫人一时的失态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金兰不动声色,心里却骤起波澜:陆老夫人把她当成谁了?
杜岩将陆老夫人的异状记在心里,待众命妇离去,立刻骑马赶赴东宫,向朱瑄报告此事。
朱瑄雷打不动,照旧在书阁读书,闻言,眉头轻蹙:“陆老夫人?安远侯陆瑛的母亲?”
杜岩跪在书案前,道:“正是。”
朱瑄皱眉回想,手指轻叩桌面,片刻后,脸色陡然一沉,“此事不要宣扬出去。”
杜岩应是。
朱瑄似乎在克制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这几天夜里睡得如何?几时歇下的?”
杜岩知道他问的是金兰,笑着答:“太子妃很刻苦,夜里挑灯读书,总要到三更才睡。”
朱瑄眉头紧蹙,“劝她早些就寝。”
杜岩笑眯眯地答应一声,心想,千岁爷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从没叫过苦,怎么到太子妃身上,就心疼起来了?
他要照看贺家那头,说了事情立刻告退出去。
朱瑄沉稳谨慎,轻易不会在人前显露心事,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不想乱了阵脚,派人叫来罗云瑾,漫不经心地问:“陆家老夫人怎么会认得圆圆?”
罗云瑾瞳孔一缩。
朱瑄低头看书:“你瞒了我什么?”
罗云瑾站在书案前,身姿笔挺,面容冷峻:“陆家老夫人没见过她。她认得陆瑛,陆瑛没继承爵位之前,在宫里殿前卫当值,常在宫中行走。”
朱瑄握着书本的手指微微用力。
果然是陆瑛。
嘉平帝不止一次当众夸赞陆瑛相貌堂堂,英姿勃发。朱瑄见过陆瑛,陆瑛比他年长,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挺拔俊朗,名不虚传。
陆瑛人到而立之年还没娶妻,只纳了几个妾侍。
朱瑄松开手,放开皱巴巴的书。
圆圆,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
安远侯府。
陆老夫人从贺家回来,脸色铁青,叫来儿子陆瑛书房里侍候的心腹,屏退左右,问:“侯爷那只匣子是不是还藏在书房里?”
心腹哆嗦了一下。
陆老夫人长叹口气:“不必瞒我了,我见过匣子里的那幅画,他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真以为能瞒得住我?”
心腹跪倒在地:“老夫人,侯爷出征之前带走了钥匙,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取出那只匣子。”
陆老夫人冷笑:“你以为我是为了逼你交出钥匙才叫你来的?蠢货!”
心腹大气不敢出一声,汗如雨下。
屋外忽然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叫嚷声四起,几名年轻妇人提着裙子跑进正院,满面惊惶:“走水了!走水了!侯爷的书房走水了!”
声音飘进内室,陆老夫人面色阴沉如水:“烧了也好,烧了才不会惹是生非。”
心腹睁大眼睛,毛骨悚然,颤抖着趴伏在陆老夫人脚下。
……
安远侯府后街不远处,正埋头赶路的罗云瑾忽然猛地一扯缰绳,长靴紧夹马腹,身下骏马高高扬起前蹄,险险停下。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缇骑见状忙也跟着停下马,一时之间马鸣嘶嘶,尘土飞扬。
罗云瑾手执长鞭,望着远处的安远侯府。
一名缇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啊了一声,指着盘绕在安远侯府上空的滚滚浓烟:“安远侯府走水了?要不要通知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来救火?”
罗云瑾看了一会儿,拨马转身。
陆老夫人很聪明。
缇骑们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认命地鞭马跟上去。
……
贺府,一天的热闹散去,夜色渐沉,漫天璀璨繁星浮动,笼下如银星光。
明天就是亲迎礼,东宫内官二话不说,接管全部贺家事务,连金兰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换成了宫里的人。杜岩从东宫回来,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金兰身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怕金兰跑了似的。
金兰忙了一天,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刚刚躺下,脑袋还没碰到枕头,忽然听到一阵哭声。
杜岩在帐外伺候,道:“是剪春姑娘,她来拜别殿下。”
金兰立马红了眼圈,翻个身,拿帕子擦了下眼睛,声音闷闷的,“让她好自珍重罢,就不必见了。”
杜岩怔了怔,起身出去。
剪春跪在房门外,满脸是泪,砰砰几下,给金兰磕了好几个头,哭得肝肠寸断,爬都爬不起来,被两个养娘架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杜岩站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望着剪春离开的背影,脸上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