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笙似是微微一怔,张了张口却又没说出话来。
“这些年来,你们替我卖命,为我牺牲,兴许在你们眼里,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主子,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从不吝惜任何一条性命。”他说这话时犹自在笑,“但她不是。她不愿见任何一人为她牺牲,即便那牺牲再小,再不值一提。”
“主子为何要说这些?”
“若有朝一日你在生死抉择前犹豫,记得我今日所说便是。”
斑驳城墙落于身后,三人同行于谷里街市,君初瑶一路走一路看,觉得有些新奇。从前她虽身在谷里,却深宫不出,除了在城墙上望望,倒也真没见过街市上卖的这些玩意儿。她走得慢,刚巧身侧老人家也行不快,只是可怜了孤刃,压着步子跟在两人身后。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都是老古董哟喂!嘉懿公主当年真迹可都在此处咯!”
三人走着,听见这么一句吆喝,忽然齐齐驻足。君初瑶往前头挤了挤,想看看传说中的自己的真迹。
她蹲下来,指着地摊上的画卷问摊主:“小哥,这画能给我瞧瞧吗?”
“哟,姑娘您好眼力!这几幅可是当年嘉懿公主的真迹嘞!是我这儿的镇摊之宝!来,我给您拿,哟哟,您小心些,别弄坏了我这画!”
君初瑶看着画卷一点点在自己眼前展开来,果不其然是赝品,她当年何曾画过这么丑的山水画?
她笑笑,“这位小哥,我看这画不像是嘉懿公主真迹,您这可是行骗呐?”
“胡说!”那小哥匆匆将画卷收起,“怎会不是呢?我家中曾是这谷里城富甲一方的商行,这些画,是我祖父入宫受赏时老韶王赐的咧!”
她摇了摇头正欲走开,忽然又被叫住。
“姑娘且慢!您说我这画是假的,那您过来,来,看看这幅!”
君初瑶本无意再看,可那小哥满脸热情地招呼,她无奈只好转头回去,然而这一步踏回,她霎时愣在了原地。
☆、闹事风波(一)
眼前展开的画卷足一丈有余,画中所绘乃前韶都城谷里风貌,大至原野、浩河、琼楼,小至市井、舟车、人马,繁而不乱一气呵成,约莫是画者立于韶王宫城墙之上俯瞰整座城池所作。整幅画一眼望去浓墨重彩大气磅礴,若再多瞧一番,还可见其处处精雕细琢,笔法用墨宛若天工。
此画一出,引得街市上的人纷纷注目而来,指指点点间是一片片的赞叹之辞。
“这画妙啊!这是咱谷里城昔日的繁华景象,你们年轻人可都没有瞧过咧!”这声音听来颤颤巍巍,似是个老者。
“爷爷,爷爷,这真是咱们谷里城吗?那些高楼看着真美,那是哪儿呀?”
“是王宫,是咱们韶王宫!”
“哎,老头子,你看,那里,那里!那不是咱儿子当年娶媳妇走过的汴桥吗?”
“可不是嘛!可惜这桥十六年前就被拆了……如今是见不着啦。”
“没想到,我们谷里从前竟是这么美!”这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姑娘。
“要是能重建就好了!”这回是个年轻小伙。
“哎,小伙子!有志气!将来就看你了!”
整条街上的男女老少都涌了过来,举着画的摊主脸上神色变幻,一面欣喜又一面黯然,一面骄傲又一面感激,霎时热泪盈眶起来,“乡亲们,这画呀,是我经商的祖父当年入宫受赏时得来的,你们可知,画这画的人是谁?”
“是谁啊?”
“就是,是谁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画这画的人呀,就是我们韶国的巾帼英雄,嘉懿公主!”
“嘉懿公主?可是那个自请和亲的嘉懿公主?”
“正是!”
“公主一介女流之辈,怎说是巾帼英雄?”
“哎,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这嘉懿公主的传奇啊,说出来怕是要惊死你咧!”
一街的熙熙攘攘中,只有一人静静伫立原地,从最初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后,听见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与赞赏,忽然走上前去。
她步子迈出,向画而去,怔怔地抬起手,轻轻拂过那上头的韶王宫。
摊主见她突然走上前来,先是一愣,随即见她伸出的手,又是一惊,刚想将这画夺回去,一副“你别弄坏了我的画”的神色,可要夺回去的手却蓦地滞住了。
因她此刻所落之泪。
她落泪,毫无征兆地,“啪嗒”一滴。这一落泪,摊主傻了,周围的看客们也齐齐愣住了,一下子静默下来鸦雀无声。
这女子立于人群中本就出挑,此番众人的目光都从画移到了她身上。她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裙子大体单色,式样简单,唯裙裾上那一丛藤紫色碎花显眼。这么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落泪,本应令见者怜惜,可看她面上神情,众人忽然都跟着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