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初瑶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低头收了泪,随即笑道:“听闻这是韶国的战歌,觉得应景,便念出来了,大司徒见笑了。”
他也回她一笑,随即长叹一声:“倒真是有十六年,未听见这战歌了。”
她不说话,忽然像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孤刃,随即一抬手,拔出他腰间佩剑。剑出鞘,在烈日下似一道刺眼的光,孤刃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她指尖按在刀锋上,轻轻一划。他惊得一下子跳起来,腰直到一半却又僵住,欲上前制止的手滞在半空。
她不像要自伤,只是在指尖划开了一道小口,随即将伤口没入了河水里。那猩红自她指尖晕开去,漾入这清澈的护城河水中,一道一道的血色涟漪。而她面上神情平静,望着自己的血与河水相融,直到河面又恢复澄清之色才将手移开,随意扯了截衣袖往指上一缠完事,将剑递回到孤刃手中,然后悄悄作了个“嘘”的手势。
孤刃愣愣地接过剑,似对这世子妃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作风很是头疼,暗自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主子呢?挣扎了半晌,还是决定听命于眼前人,反正主子夜夜都来司徒府,有什么事情不会自己瞧吗?
大司徒佯装未见她这一奇怪举动,心中却是叹息了百遍。
无法与国同亡的公主,最终在十六年后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祭奠她的国与她的子民,幸哉?悲哉?
君初瑶也知晓他此刻心中所想,他懂她难处,因而明知她是公主却不相认,两人间这一番心照不宣,正似昔日公主与老臣的默契。这一层纱虽薄,但不可揭,不应揭。
千里外长宁城中,炎炎夏日里正有一人端坐轿中,行于街市。轿子在一间药铺前停下,轿中人披面纱,被丫鬟搀着走下来。
内里隔间,一位老者见此人进来,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这些日子常常光顾药铺寻诊,身子也没什么异样,却回回给出一锭大得惊人的银子,要他对自己腹中胎儿的情况保密,不对任何人讲起。这银子虽好,可他收了,总觉是不义之财,也怕招致祸患。
老者将手搭在她脉上半晌,而后道:“夫人腹中胎儿无恙,还请放心。”
她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身后人,后边立马递上来一锭银子。她看一眼这银子,又看一眼对面人的脸,“老先生,这银子你收着,还按老规矩。”
他摆摆手,“已经收了您不少银子,这回我可真不能再要了。您放心,您身子的情况我不会对任何人讲起,另外,再给您带些安神养胎的药回去,您觉着怎么样?”
她微一侧头,“侍兰,将这银子收回去,拿了药便来,我在轿中等你。”
“是,夫人。”
君砚蓝入了轿子,手抚在小腹上停了半刻,脸上一半笑意一半恨意。容炀,你千算万算也算不过天意,这孩子,我要定了。
谷里城郊密林,一黑衣女子策马而来,随即一拍马背下马,对林中那负手而立的背影一抱拳,“主子。”
“如何?”
“一切如您所料,二殿下正着手策反,另外,君砚蓝似答应与他合作,这几日共送出三封手书,前去试探三军统领。这女子看起来文弱,不想竟也暗通政事。不过……她似乎对二殿下心存疑虑,留了后手。”
“哦?”
“她向二殿下提出条件,欲以腹中胎儿交换三军令。”
“有意思。”容烨笑了笑,“君将军那边呢?”
“一切顺利。按您指示,他佯装未发现君砚蓝暗中动作,并在三军令一事上悄悄帮了她一把。另外,大司徒已得绥王首肯,想必很快,闫律衣便能拿到兵权南下。主子神算,时机把握分毫不差。”
他面上神色平静,似对这夸赞无动于衷,“这是着险棋,行得好便是一劳永逸,但愿不会节外生枝吧。司徒府那边今日有什么动静?”
离笙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所指,垂下眼道:“他们进了城,孤刃在,主子大可放心。”
容烨点点头,忽然回过身来,“阿笙。”
她蓦然抬首,又听他道:“那日船上的事,你可会怪我?”
“离笙的命是主子的,主子要拿去,随时都可以,更何况只是替世子妃涉险罢了,能吸引闫律衣那边战火,以保世子妃在司徒府的平安,是离笙之幸。”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决绝而冰冷,他笑了笑,“你不怪我,她却在怪我。”
离笙听见这话一颤,面具后的脸上似有惊讶神色浮现,“是……吗?”
“你是我的下属,却又与旁人不一样,我不想你对她抱有成见。她此前并不知情,明白过来后反倒责怪我不惜你的命。还有孤刃,是她将自己置身险境,才换得了孤刃在闫律衣心中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