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舟跟着刑部侍郎,一路行到了大牢深处,拐过一个弯,便看到了关押在牢中的季攸。
因着才被下狱,他衣袍尚且整洁,精神也挺好,此时正独自坐在牢房中铺着稻草的床榻上。
见着有人来,季攸抬起头。
便见江随舟停在了牢房门口,抬手示意刑部侍郎出去等。
“这……”刑部侍郎有些犹豫。
“半柱香。”江随舟说。
刑部侍郎犹豫了片刻,点头道:“那王爷务必长话短说,下官在牢房门口等您。”
他心道,毕竟季攸已经被下了大狱,靖王殿下想必没什么太要紧的事找他。自己官阶不高,也没什么靠山,为了这点小事招惹到靖王殿下,也不值当。
刑部侍郎退了出去。
见他走远了,江随舟走上前去:“季大人。”
季攸从床榻上起身,走到了牢房门前,隔着铁栅栏,望向江随舟。
“靖王殿下……?”他满脸不敢置信。
江随舟顿了顿,缓声道:“……原想今天还大人的书。”
季攸闻言一愣,接着苦笑了几声。
“王爷不必还了。”他说。“天有不测风云,人也各有命数。想必我的命数,就在这儿了。”
江随舟见他这幅模样,心下有些难受。
“本王虽与大人交往不深,却也知道,大人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他顿了顿,沉声道。
季攸抬眼看向他。
“铁证若在,做没做,并不重要。”他说。
顿了顿,季攸接着道。
“王爷与庞党素来不合,今日之事,想必能猜到一二。”他说。“庞党之人屡次试图与我交好,我都拒绝了,想必他们也心存不快。这些日子,我与王爷有些来往,他们此番,当是防患于未然。”
他语气很平和,并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但江随舟放在身侧的双手,却越握越紧。
……他猜到了的。
季攸自己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对季攸来说,他是从天而降的灾祸。
原主与季攸没有交集,他想要不党不群,手里又没有实权,庞绍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但是,却因着穿越而来的是他,同季攸闲话了几句,同他有了些往来,甚至因着身体不好受了他的照顾,才会让庞绍警惕,从而决定将季攸处理掉。
见江随舟沉默着没有说话,季攸愣了愣,接着温和地笑了起来。
“王爷不必自责。”季攸道。“我自拒入庞党起,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季某为人惫懒,资质平庸,为官十数年来,也没什么建树。如今落此田地,与王爷无关,只因季某身在朝堂,却只想独善其身罢了。”
却见沉默许久的江随舟摇了摇头。
他抬眼看向季攸。
昏暗的牢房中,季攸隔着木栅栏,对上了一双浓黑的眼睛。
那双眼有些上三白,加之形状妩媚精致,便显出十足的佞相。但此时,这双眼里,却闪烁着几分坚定又明亮的光辉。
“事未彻查,大人不会被立马定罪。”
季攸听见了那道压低了的声音,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磁性。
“大人且在牢中稍安勿躁,本王发誓,定不会让您蒙受不白之冤。”
——
天色渐渐晚了下去,外头隐约下起了小雨。
孟潜山有些不放心,在安隐堂的房门口转来转去,反复派小厮到府门口去,问王爷回来了没有。
这日早上,王爷让自己随同去了一趟刑部,从大牢里出来之后,便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到了离清河坊一里之外的昌平街,王爷叫停了马车,自下车去了。
“谁也别跟着。”王爷这般吩咐。“本王自己转一圈就回府。”
孟潜山连忙想劝,却见江随舟冷着脸,让他不敢出声。
别无他法,孟潜山只得扶着江随舟下了车,派了两个护院远远跟着。
却没想到,王爷这一下车,便一直没回来。
眼看着时辰愈发晚了,孟潜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痛恨自己太过言听计从,但这偏是他打小儿养成的习惯。他脑袋笨,王爷从小就不喜欢他,但却因着他是先帝派给自己的人,所以没有赶走他。
孟潜山从小谨小慎微,唯王爷命是从,原想着可以借此弥补他的笨脑袋,却没想到,如今却因着这个办了坏事。
在他转了不知第几圈时,他听到了碌碌而来的轮椅声。
孟潜山后知后觉地抬头,就见霍无咎已经行到了他面前。
“怎么了?”他听见霍无咎问道。
孟潜山忙道:“回夫人,是奴才蠢钝,让王爷独自出门,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霍无咎抬眼,看向门外。
雨虽不大,但淅淅沥沥的,许久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