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一顿,拱手说:“律,敬诺。”
天子的辎车很快出了王宫,往阴暗潮湿的圄犴而去,这些日子天气很热,一日比一日闷热,祁律坐在天子辎车中参乘,规规矩矩的跪坐着,难得姬林今日话少,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盯着辎车帘子发呆。
姬林话少的时候,更像是一头狼,坐姿挺拔,饶是坐着,也透露出一股武将之风,他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外一只手用食指中指轻轻打着车帘子,从缝隙往外看,微微侧头的模样将年轻天子俊美的侧颜展露的淋漓尽致。
祁律偷偷瞥了两眼,只觉得老天爷对姬林是不公平的,给的实在太多,不只是太子天子的头衔,还有这俊美的容貌,小小年纪一身肌肉,说起来姬林吃的也挺多,但偏偏肌肉那么多。
祁律有些酸,但让他像天子那样“好动”,每日起得早早的,还要去练剑,祁律肯定是做不到的……
“天子,到了。”
外面传来寺人的声音,辎车慢慢停了下来,姬林这才放下车帘子,淡淡的重复:“是了,到了。”
两个人下了辎车,准备进入囵圄,就在这时候,姬林却临时反齿儿,并不是不愿意进去见王子狐,而是不愿意让祁律进去见王子狐。
姬林突然说:“太傅还是在外面候着罢,寡人进去便可。”
祁律想要说话,都拱起手来了,却被姬林直接打断,年轻的天子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祁律一个背影,淡淡的说:“寡人……不想让太傅看到寡人无情的一面。”
祁律瞬间什么话也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姬林一身黑色的朝袍,冕旒微微晃动,大步走进圄犴之中。
祁律在圄犴外面站了一会子,说实在的,天儿太热了!
天子让祁律在这儿“罚站”,祁律也不好自己爬上天子的辎车去纳凉,只好这么站着,站的腿都酸了,突听圄犴里传来一阵阵吵闹的声音,似乎是谁在喧哗。
隐隐听到……
“姬林!姬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是你叔叔!!!”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你好狠毒!!”
昏暗的囵圄之中,姬林一身黑袍,站在黑暗之中,他似乎即将融入这黑暗。王子狐一脸落魄,眼珠子突出,不停的大喊着,想要冲破阻拦去和姬林拼命。
然而天子身边都是护卫,虢公忌父亲自站在姬林身旁,横剑阻拦着疯癫的王子狐。
“我是你叔叔!!!你竟要杀我——!”
姬林闭着眼睛,“唰!”一瞬间将眼睛睁开,那是一双年轻的眼目,充斥着锐利的光芒,仿佛是天上的繁星,不,是一双火红的烈日。
姬林的目光冷酷的盯着王子狐,充斥着心如止水的平静,突然“呵……”轻笑了一声,说:“叔叔?你在对寡人下手之前,可曾想过,你是寡人的叔叔?”
姬林说完,他的嗓音低沉到了极点,不只是陈述,同时也是想要说服自己:“你不该如此说。安心上路罢,倘或见到列祖列宗,别忘了……代寡人问大父安。”
王子狐一愣,似乎没想到昔日里那个妇人之仁的太子林,今日能说出这样绝然的话,短促的怔愣之后,王子狐大吼着:“姬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咒你……众叛亲离!众、叛、亲、离!!!”
虢公忌父一眯眼睛,说:“堵上嘴。”
姬林摆摆手,说:“无妨。”
祁律听到大吼的声音,随即医官上士急匆匆赶到了圄犴,见到祁律,大约行了礼,因为匆忙,也顾不上太多礼数,赶紧跑进去,没一会子又走了出来。
医官上士不是一个人走出来的,他是跟着天子、虢公等人走出来的。姬林的脸上挂着一片肃杀,是前所未有的安宁,迎着明烈的日光,他微微扬起头来,冰凉的冕旒玉珠垂在姬林的额头上,他似乎在感受阳光,随即淡淡的说:“王子狐,如何了?”
医官上士赶紧跪下来,颤巍巍的说:“王子……王子因为思、思念先王,药、药石无医……不幸……不幸过世了。”
姬林淡淡的说:“如此……厚葬了罢。”
果然,王子狐还是“病死了”……
祁律本想着,自己这会子能回家了罢?不过因为王子狐“病死”了,天子似乎心里不舒服,并不放祁律回去,而是非要拉着祁律在路寝宫饮酒。
一直从天亮到天黑,饮酒之后天子“诗兴大发”,又要舞剑,祁律头疼不已。虽然是夏天天气不冷,但是大半夜的,天子光着膀子,在燕朝大殿的空场前“唰唰唰”的舞剑,那一身肌肉配合着白花花的剑光,给谁看,给谁看?
祁律托着腮帮子,坐在燕朝的台矶上,默默的叹了口气,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慢慢逼近子时,这时候宫门早已经关闭,祁律心想着,看来今日小羊又要独守空房了,自己今日必然要留在宫中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