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公子一夜未睡,他忘不掉四姑娘走时的表情,与她眼里的泪水,他为此感到深深的悔恨,除却派人去查是谁告诉了她有关身世的消息外,他在窗前整整站到了天亮,结果听说四姑娘病了,他立马便坐不住,可到了四姑娘的院子,又近乡情怯,明明那么想要见她,却又不敢进去。
怕她哭,怕她恨,怕她对自己失望,更怕她说要分开,那婚约从此不作数。
“姑娘,大公子在外头站了好久了,姑娘……要见他吗?”
婢女小心翼翼地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自家姑娘的表情,明显心情不怎么好,而且,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就好像一夜之间,姑娘就变了。从前姑娘听说大公子来了,都是欢天喜地,何曾这样冷淡?明明昨儿个还好着呢……
四姑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淡淡道:“不见了,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大公子得知她不想见自己,自然不会硬闯,他怕她更生气、更讨厌见到自己。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也想要跟她道歉,他从未想过会爱上她,如果可以,当初他便不该去深查她的身世,便这样——不,如果真的这样让她稀里糊涂过了一辈子,连自己亲生爹娘都不知道是谁,一生不曾去祭拜,那也太过残忍。
一切的起因,都来自二爷当年的一念之差。
他们之间,说是有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倘若她真的不愿意再嫁给他,他又要怎么办?他是决计不会娶除了她之外的人的,即便彼此之间横亘万水千山,他也不会放弃。
“姑娘,外头下雨了,大公子还在等着呢。”
望着窗外出神的四姑娘慢慢回过头,从她这里无法看到院门口,自然也看不见大公子是否还在那里。此时此刻,她心中所想,居然是昨天晚上,那红衣姑娘说的话。
爱会让人变得软弱,但是这份爱的基础上所滋生出的怨恨,却会使人强大。
手臂上的蝴蝶印记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微微发烫,四姑娘闭上眼睛:“他要待,就叫他待着吧。”
婢女们惊呆了,这完全就不像是自家姑娘会说出来的话,究竟是怎么了?
雨越下越大,与之相对的,是四姑娘心底一点一点蔓延而出的冷意,就像是冬天凝结而出的暴风雪,将她的爱意缓缓冻结,爱兴许还是爱的,但比不过恨,澎湃而出的愤怒,已经无法被所谓的爱抚平。
即便与大哥成亲,两人离开京城,过上只有彼此的生活,可他永远不会告知她真相,她一辈子都要去想,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都要背负这卑微又惶恐的命运。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他人缥缈的爱上,太不安、太危险了,他的爱一旦变淡、变轻,她便一无所有。
四姑娘不想做缠绕着大树才能存活的菟丝花,她想要本身便成为参天大树,不依靠任何人。
所以啊,这雨下得再大,她也不会义无反顾地奔出去,为他撑起一把伞了。
有缘无分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更何况彼此之间还有着血海深仇。
大公子终究没能等到四姑娘,他在外面站了许久许久,直到铁打的身体都撑不住病倒了,发起了高烧,四姑娘也再没有去看过他。老太太得知后勃然大怒,四姑娘不来侍奉她,她心中虽有些不满,却也不是不能忍受,可她之所以愿意点头认同这桩婚事,是因为四姑娘对大公子情深似海,现在还没有成亲,四姑娘却已经恃宠而骄,那日后岂不是要爬到大公子头上?
她愤怒地用拐杖捣着地面:“让她过来!跟她说!她要是不来,以后也别再来!”
下人们如实转告了四姑娘,原以为四姑娘会惊慌失措,谁曾想她却只是笑了笑,“不来便不来。”
谁稀罕呢?
她已决意要将他割舍,便不会再让自己为他动容,此后谁生谁死都不再相干。
老太太气得差点晕过去,待到大公子醒来,便说着四姑娘的不好,大公子面色苍白,阻止了她:“祖母,别说了,这是我们家欠她的。”
“什么欠她……”老太太嘴差点儿瓢了。
大公子轻声道:“难道把她养了十几年,祖母就忘了她本该是谁吗?”
老太太硬气道:“不管她本该是谁,日后她是你的妻子,是咱们家的女主人,那便不能有这样小家子气的做派!传出去成何体统?”
“祖母,她本可以不这样的。”大公子咳嗽了两声。“您不也正是怕她锋芒太过,引起上头注意,才刻意将她养成如此胆怯怕生的性情?”
老太太被说中了心思,嘴唇哆嗦了下:“你们的婚事已成定局,你为何要说这些?你在想什么?她的身份决不能暴露,当初你二叔身边的人我已经全部处理干净,只要不让人知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