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经能很清楚地见到西捷化工厂那几根大大的烟囱和大片整齐的现代化厂房。工厂已经开工，烟囱冒着淡淡的黑烟，楚江的江风把难闻的气味送到许清雁鼻子里，她不由奋力加快了自行车的速度。

“雁子！”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喜的招呼。

许清雁抬头一看，是冯志凯，他停下自行车，眼神亮亮地看着许清雁，“一大早的去哪儿呢？”

“去同学家玩。”许清雁也停了自行车，怎么忘了冯志凯也是周家湾人呢？

“哦，我跟柳一凡和吴琳琳几个约了去爬青罗山呢，吴琳琳不是也叫你了吗？”冯志凯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明明被拒绝得很干脆了，碰到她还是忍不住。

许清雁心里一沉，完了，上次他答应“不会再打扰了”，现在看来，他还是如同前世一样打算纠缠不休？不管了，这辈子的自己不可能再动摇就对了，管他的。

“嗯，吴琳琳和谢芳草跟我说了，但是我先前就和同学约好了。你们玩得开心哈。”说完这话，她上了自行车，很快就离开了。

冯志凯见她飞一般地溜走，心里涌起一阵不甘心和不服输，却也没有办法，慢悠悠地跨上自行车往市区去了。

经过灰尘漫天的西捷化工厂门口，周家湾村到了，前世许清雁来过周娜家数次，熟门熟路就准备往村子里去。

哪知又被人叫住了，她扭头一看，是程橙，她刚从公交车上下来。西捷化工厂是江水县的纳税大户，六千多人在此工作，因此市区专门有一趟车开往周家湾村。

“你知道周娜家在哪儿吗？我第一次来。”程橙快步走到许清雁旁边。

“昨天她不是告诉我们怎么走了吗，顺着这条路往右边走，门口栽着一棵大柳树的就是了。”许清雁扶着自行车带路。

“她说过的，我给忘了。”程橙敲了敲头，大大的杏仁眼里满是迷茫，她是个路痴，没什么方向感。

路上她看到许清雁自行车篓子里放着的番茄，不由有点惊讶：“怎么你还带东西了？”

她是老师家的子女，从小被家人管束得很严，很少有机会单独去别人家做客，唯恐自己是不是哪里礼性不周到了。至于跑到周娜家玩，纯粹是中二病发作了，看到别的同学放假了都约着一起玩，也就不想听爸妈的，连续七天都老老实实闷在家里。

“没关系，不过年不过节的，没必要带东西。我就是带几个给你们尝尝鲜，自己家菜园子里的，不值钱的。”许清雁安慰她。

“这样啊，天气还是有点热，我看那边有小卖部，我去买点水。”程橙心思还是蛮细的，看到拐弯处的小店，走过去买了八罐可乐。

*

两人顺着乡间小路很快到了周娜家——一座带前庭后院的宽敞平房，屋前的庭院用短篱笆围起，一株高大的柳树迎风摆弄枝条，树荫下几只小鸡啄着菜叶子。周娜正在门口张望着，看见她们招了招手：“你们怎么一起到了！”

“刚好碰到了一起。”许清雁把东西放到她家堂屋的大圆桌上：“西红柿是我家菜园子摘的，可乐是程橙买的。”

周娜噗嗤一声笑了：“搞得跟大人一样，过来玩还晓得带东西呢。”

“哎，别说了，快带我们去江边看看。”程橙难得有机会说服爸妈放自己出来，一心是要好好玩的。

周娜看了看许清雁，见她没有反对，就说：“好吧，带你们过去走走。”

周娜带着两人绕过村子，越过一道堤坝，下了堤坝是一片松软的草滩子，上面铺着绒绒的泛黄的野草，偶尔一丛野菊在风中招摇。程橙难得来到乡间，兴致很高，一时揪一把野花，一时掐一根狗尾巴草。

周娜指着不远处的杨树林，对两人说道：“喏，穿过那一小片杨树林，下面就是楚江了，江边有些大石头，我们可以坐一会儿。”

不用她说，两人已经在枝枝叶叶的空隙中见到了楚江的粼粼波光，这就是H省的母亲河，两人不由露出微笑。

“什么味儿啊，跟臭鸡蛋似的。”程橙捂住了鼻子。

“那边是西捷化工厂的排污沟，刚刚风吹过来的味道。”周娜指向草滩子的西边。

“污水没有处理直接排到楚江？”程橙瞪大了眼睛。楚江是H省的一条主要河流，流域极广，楚江所哺育的楚江平原更是华夏的鱼米之乡，作为一个已经初步具有环保意识的高中生，她明显觉得不正常。

“是的，没有处理，直接排放。我带你们去看看。”周娜垂下细长的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草滩子往西走了一百米，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暴露在许清雁眼前：红褐色散发着恶臭的污水翻着水花流向滚滚楚江，污水渠宽约一米半，水沟边半米内寸草不生，两边的土地都染上了污浊的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