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比月光更耀眼的五官上,绿眸如冰一样冷。
“神?”
弗格斯夫人惊讶地道。
她没有想到,她曾经模模糊糊看见的神,竟然换了副模样。
他像从黑暗中走来,化身为黑暗的侍者,而那高大挺拔的身躯里,光明自动消融,他像是巨大的空洞,能吞噬一切。
他看了她一眼,如同她只是低贱的、挡道的蝼蚁:
“让开。”
“不。”弗格斯夫人站了起来,“我不会让。您可以杀了我。”
神怀中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她拍拍他的手臂,他就放开了她。
少女下了地,脸上的肌肤薄透苍白,上面还残留着湿漉漉的眼泪。
她走到她面前:
“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百五十章
对着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蓝眸, 弗格斯夫人的眼泪也下来了。
她看起来太难过了——
如同凋零、已近末年的花。
“……自己的女儿换了,身为母亲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我太迟钝太高兴了……当你在走廊碰到罗德尼那头猪猡时,你说, 你不介意我的过去时……我高兴疯了……我明明知道, 我的贝莉娅不可能原谅自己会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她揩了把脸, “我明明有很多机会,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呢?黑暗的种子, 怎么可能种在我可爱的贝丽身上?……她怎么就消失了……噢, 可是那只狗……还有罗勒叶……”
弗格斯夫人捂着脸, “贝丽厌恶狗……噢,你看它的眼神却那么温柔, 这不对, 不对……我没法欺骗自己了……”
“所以那时你就决定了之前今天的晚餐吗?”
“是的, 晚餐……罗勒叶,贝丽第一次喝这个汤时吐了, 说这是‘低贱的味道’……所以, 弗格斯家决不允许出现狗,也绝不会出现罗勒叶……它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贵族的桌上……我说是宫廷,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原来……”少女看着她, “我有那么多的破绽。”
“是的,我再也没法欺骗自己!”弗格斯夫人痛恨地看着她,“你只是个怪物!怪物!”
“怪物”两字不断回荡在狭小的房间内。
柳余直挺挺地站着,身体内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
蓝色血液还残留在弗格斯夫人的脸上, 她张大嘴朝她怒吼——
连悲情都显得那么荒诞。
柳余想。
“母亲,”她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那眼里已经一丝泪都没有了, “您说的没错……我看到了天空的色彩,闻到了风的气味。”
“可我情愿是个盲人。”
少女的眼泪掉下来。
玉白的手掌摊开,一只鎏金细颈瓶突然出现在她掌心,瓶盖是一朵绽放的、精美的蔷薇花。
“虽然有点早,不过我想,您明天应该不想见到我了……”她努力朝她扯出一抹笑,“很遗憾,我不是您的女儿,这个生日礼物就提前送您——”
“滚!谁稀罕你的礼物!”
弗格斯夫人一挥手。
“啪——”
香水瓶掉在地上,往前滚了滚,瓶盖撞在墙角,盖子开了。
橙黄色的液体流了出来,一股淡淡的苦玫瑰味在房间萦绕。
不该为了追求高级,用苦味的。
果然很苦。
柳余想。
“那么,我走了。”
她朝她礼貌地点头,翩跹的裙摆在走出房门时顿了顿,又迫不及待地消失了。
“斑!”
灰斑雀急促的叫声,在黑夜里突兀又让人惊惧。
弗格斯夫人怔怔地看着,神消失了。
少女也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她却仿佛看到了那个有着澄澈蓝眸的少女朝她腼腆地一笑,说:
“母亲,以后由我来养您!”
她时常用孺慕的、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她,一看到她,就甜甜地笑:
“母亲!”
“母亲。”
弗格斯夫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鎏金香水瓶,清浅的香气那样的迷人,她突然蹲下身,捂住脸:
“贝莉娅……”
一只黑猫踩着轻巧的步伐上来,看了她一眼,突然走过来,用柔软的身体蹭了蹭她。
黑暗中,嘶哑的啜泣如同断裂的、锯木头一样的琴音。
那琴音在唱:
嘿,我的宝贝不见了。
她回来了,带着陌生的模样。
我痛恨她的陌生,
可我也爱她的可爱。
我既不敢爱她,又无法杀了她。
于是,我决定丢掉她……
我决定丢掉我的宝贝。
嘿。
我的宝贝不见了。
低低的哭声徘徊在天空。
————
柳余走在空寂无人的街上。
只有佩剑的城邦守卫队在来来去去,他们看不见她,身旁的男人披着黑夜,静静地走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