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
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像是刚出壳的小鸟。
弗格斯夫人低头,将她乱散的发丝捋到耳后,温柔地道:
“噢当然,哪个母亲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不,有的。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母亲,也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喜欢自己的孩子。
少女的蓝眸里滑过一丝黯然。
“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贝莉娅。”弗格斯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被子,“好了,快睡吧。”
少女像是得到了了不起的承诺,满足地闭上眼睛,过了会,突然又睁开:
“我想听母亲唱歌。”
“……嗯,贝莉娅想听什么歌呢?”
“随便,只要是您唱的,什么都行。”
少女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诚挚,因酒精熏红的小脸让她看起来像一朵绽放的花儿。
弗格斯夫人上了床。
给两人拉好被子,一只手搭在被子上,轻轻哼唱起来:
“……安睡吧,宝贝……丁香花、红玫瑰,都已经闭上眼睛……圣婴树,会在梦中出现……宝贝,闭上眼,圣光照耀你,天神守卫你……
静静地睡吧,愿你梦到天堂……静静地睡吧,愿你梦到天堂……”
在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声中,柳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睡意、酒意,以及女人身上的香气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味道,不很好闻,却很温暖。
她感觉到了踏实。
夜色渐渐深沉,似乎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
柳余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她的梦里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眼镜蛇,蛇的眼睛又小又黑,摇摆着巨大的身体追在她屁股后面跑。她气喘吁吁地逃,逃了一圈又一圈。就在她几乎绝望时,面前突然出现一片湖。
她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在张开嘴笑时——
突然对上眼镜蛇的黑眼珠。
柳余被吓醒了。
一身的冷汗里,一道寒光猛地冲入眼帘——
她下意识往后一躲。
只听一声轻轻的“噗——”,那带着寒光的利刃扎入了薄薄的羽被。
再拔起时,白色的羽绒被挑起,散了满天。
柳余怔怔地看着散了满天的羽绒,一时回不过神来。
下一刻,“叮”——
利刃与胸口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柳余眨了眨眼睛:
“母……亲?”
她像是傻了似的。
“别叫我母亲!”
弗格斯夫人瞪她。
她手执着匕首,匕首上干干净净。
少女的睡裙破了个洞,露出胸口白皙的肌肤。
那上面,一点伤痕都没有。
“您知道了,对吗?”
柳余眨了眨眼睛。
“是的,你这个怪物!”
她愤怒地道。
柳余这才发现,当面前这张脸不再温和、坚硬地板起时,就显示出她独有的冷酷和刻薄来——尤其是她高高的颧骨,抿嘴时出现的法令纹,都再再显示,这不是一个好惹的女人。
“母亲……”
她试图去拉她,却被甩开了。
“闭嘴!你不配叫我!”
“母亲,您刚才还告诉我,说永远不会不要我……”
“可你不是我的贝莉娅!你占据了她的身体,你只是个怪物!”弗格斯夫人看着她,蓝眸里深深的恐惧和厌恶,“怪物!”
“可我爱你的心是真的,我爱你,母亲。”
少女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试图去拥抱她,那把匕首却再一次刺了上来。
这回,她没有抵抗。
她放开了她所有的防备,放松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像个凡人一样——
利刃轻而易举地破开脆弱的表皮,刺入她的血肉,而后,精准地扎进她的心脏,搅了搅。
疼。
疼死了。
少女闷哼了一声,却笑:
“您原谅我,好不好?”
“我爱您,母亲。您不是教我,要去爱下一个人吗?我不是怪物,我也是人,您爱我一下,好不好?”
她的姿态是那样的卑微,那样的绝望,像在拼命攥着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可以给您很多……很多,财富,权利……只要您想,我都可以为您找来……”
“可我只想要我的贝莉娅!我的贝莉娅!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你能还给我吗?”弗格斯夫人坚决地拔出匕首,鲜血喷洒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你死了,我的贝莉娅就回来了!”
匕首又狠狠地刺向他——
柳余闭上了眼睛。
“哐当——”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光挥开了她。
匕首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弗格斯夫人被这道光挥开,跌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将少女抱住了。他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像是浓重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