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踏出石窟的短短几步,后背已隐隐被冷汗浸透了。
终究还是虚了很多。
她努力挺直了脊背,从芥子戒中摸出丹药来服下,笑吟吟地对崔败说道:“这个是林怜怜师姐送我的回春丹。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景春明扶了扶额,道:“回天断续脂乃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用了这般神药,寻常的补气血之药哪里还起得到半分作用。这一样药,便有治伤、补气血、生肌理的功效。”
鱼初月微愕:“这么厉害?”
虽然知道这回天断续脂是回春谷的镇谷之宝,但方才崔败使用它的样子实在是太不珍惜了,大开大合地往她伤处胡乱涂抹,那架势就像是在用街头三文钱一大瓶的药膏,恨不得赶紧用完扔掉瓶子省得占着位置一样。
他的姿态误导了她,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伤药也就比寻常的稍好一些而已。
景春明叹了口气:“遇上好师兄,就多多珍惜吧。”
听着倒是颇有些怨念的样子。鱼初月一听就明白了,小和尚肯定是被他的和尚师兄收拾过。
她略有些紧张地望向崔败,感谢的话到了唇边,却觉得太轻了些。
正要开口,被崔败竖起手来打断。
他道:“不想你流血而已。别想太多。”
鱼初月重重点了点头:“大师兄我明白!绝对不会瞎想的!”
他瞥过一眼,那目光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轻轻‘嗯’了一声,大步走向前方。
鱼初月立刻迈步跟上。
景春明怔怔地看着她的身影,本想上前搀她一把,却见她很努力地挺直了脊梁,尽可能地走得平稳端正,鬓角明明已冒出了冷汗,却故意笑得云淡风轻,显然是不愿让人看穿她的虚弱。
他忽然想起来,她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
很骄傲,很倔强,跑要跑最快,跳要跳最高,从来都是她率着村里的孩子玩耍,无论大孩子小孩子,个个都听从她的指挥。
每次她摔了,都会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灰。
谁也没见过她哭。
他的心忽然就酸了一下,为这些年心中对她的怨怼。
为什么要怀疑她呢?她根本就不是那样一个人啊。
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非常非常糟糕吧。
景春明轻轻叹了口气。发现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个,忽然间心理平衡了好多。
……
三个人在密林中晃了一整圈。
中途遇上了几个初出茅庐的筑基期修士,看着青春洋溢、踌躇满志的样子,偶尔寻到一枚灵果,高兴得走路都带上了风。
“多亏我们干掉了洛星门那五个坏人,否则这几个小修士一定在劫难逃。”鱼初月忧郁地叹了口气,“他们糊里糊涂就保住了小命,却连救命恩人是谁都不知道。唉,做了好事不留名,便如锦衣夜行,着实无趣!”
崔败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垂着眉眼,一脸市侩,好笑得很。
他唇勾微弯,随手搭了一把,助她跨过一道较高的植物根茎。
入夜之前,三个人又回到了石窟。
秘境并不大,崔败在各个方位摆了追邪阵,都没有感应到任何邪物留存过的痕迹。
就连当初与邪异魂尸战斗的那个巨坑里,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一切真相,早已湮灭在时光之中。
“在此过夜。”崔败道。
鱼初月皱起了眉:“说不定夜间能找到什么线索。不如再寻一遍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撑得住。”
崔败与景春明难得地对视了一眼。
景春明神神叨叨地说道:“我心中忽然有些细微触动,给我一点时间在此静坐感应,如何?”
不等鱼初月察觉到不对,崔败便拍了板:“好。”
鱼初月被安排回了蒲团堆里。
一躺下来,她才发现浑身上下哪里都酸疼。
骨架都快散了。
她偷偷挑了挑眉,暗道侥幸。
再撑下去的话,她怕是要被人看出狼狈来了。
没办法,她只能逞强。
她身上有伤,他们不可能把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崔败要追查蚀元珠,景春明要寻找他的渡劫机缘,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留下来照顾她都非常耽误事。
鱼初月有自己的骄傲,她绝不愿意变成别人的拖油瓶。
如今既然是景春明要办正事,那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好好歇息,睡上小小一觉了。
她喜滋滋地闭上了眼睛,顿时感到一阵黑沉黑沉的香甜气息迎面罩下来,心底舒服地叹息一声,神思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身体轻盈无比,明明是躺在简陋无比的石窟中,却像是泡在温暖的云团里面一样。
‘人为什么要自找苦吃?因为吃了好大苦头之后,连睡个觉,都幸福得云里雾里。’她迷迷糊糊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