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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尽桃花(265)

“我说,丫头,你消停一下好不好?渴不渴啊?累不累啊?”

阿桑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大哥,你不喜欢,我就换首歌。青山外,绿水间,杨柳依依与君别,年年长相送,岁岁泪天明,此情谁能诉……”

这本就一首缠绵温柔的小调,却被她的大嗓门和走得没了边的腔调唱得魔音乱耳。侍卫大哥无语望苍天。宋子敬张开眼,一言不发又闭上了。

阿桑终于唱累了,爬回车里,接过幼青手里的扇子继续给宋老爷扇风。

边扇边说:“大叔,你这么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回乡是为了什么啊?说是祭祖,不是已经祭过了吗?”

宋子敬微微张开眼睛。

“感兴趣?”

他的声音很冷,像尖锐的薄冰,不过阿桑并不受影响,她兴致勃勃道:“同我说说吧,大叔。路上好无聊呢。”

宋子敬稍微坐正,接过幼青手里的茶抿了一口。

虽然危机四伏,可是听着林涛风声,看着眼前似乎天真烂漫的小孩,他的心也放松了一点。

现在想想,自己的身和心,似乎从来没有好好放松过,从来没有。

宋家,东原望族,原本经商,宋子敬曾祖父那代涉足江湖,也把家迁到了九澜山的天阶谷。天阶谷并不是一个隔世独立的山谷,它平坦宽阔,土地肥沃,谷中有天阶镇,人口一千之多,算是个热闹的地方。而宋家,便是远近闻名的大户。

宋子敬是独子,上头本来还有个姐姐,不过三岁的时候生病死了。父亲宋谦之是祖父的小儿子,从小体质欠佳,别的兄弟全习武,只有他弄墨,还弄出了点名堂,被世人称为玉笔先生。

宋谦之十八岁那年,随父亲去给靖昌公祝寿,一首诗文惊艳全场,俊秀儒雅风度偏偏惹了芳心无数,自然也包括靖昌公的大女儿,年方正十七的贺如嫣。

贺如嫣一年后嫁到了宋家,再过了五年,宋子敬才呱呱落地。

宋子敬像他爹,打小就斯文秀气好脾气,因为娘的原因习武上没落下,可是偏爱的明显还是文。宋家败落得早,可是却没耽搁宋子敬学习,逃亡的路上父亲就会拣来石头树枝在地上写画教他认字。父亲只是一介书生,生活困苦让他身体状况与日俱下,可是流亡的那些年,家里再困难,也都少不了买纸置墨。宋子敬五岁时就可以吟诗作赋了,才华名声扶摇直上。只是少年贫苦,辞藻朴实,情真意切,倒更加博得文人墨客青睐。

宋子敬自出生就有别号:鸣玉公子。鸣玉,是因为身上有一块玉。宋子敬回想到这里,习惯性地把手往腰间摸去,空空。

也是,那块传家之宝,早就用来给那人解毒了。也幸好还有这块宝玉,不然那人……宋子敬苦笑。他这辈子拖累死了、害死了、逼死了那么多人,也就救了她一个。下辈子,恐怕要堕入畜道呢。

“大叔!大叔!”阿桑等得不耐烦了,摇了摇宋子敬的袖子。

宋子敬回过神来,看着抓着自己袖子的细瘦的手,忽然问:“你……以前吃过很多苦吧?”

阿桑一愣,讪讪收回手,“怎么突然说到我啦?”

宋子敬似笑非笑,“你的手。”

阿桑看自己的手,“我的手粗嘛。不过还好,娘怕我吃不饱,一直要我在厨房打下手,帮她的忙。我无非摘菜切ròu,也没做过重活。”

“你就这样跑出来,你娘不担心?”“我娘不在船上。”阿桑耸耸肩。这个大叔怎么到今天才想起问这个问题。“她留在家里呢,再说了,她关心的是我弟弟,才不管我死活呢。”

幼青露出同情之色,阿桑倒是一脸淡然无所谓。

“话说大叔,”交代完家底的阿桑又开始不知死活地发问,“你家是怎么被灭门的?”

幼青脸色刷地变得雪白。宋子敬神情未变,可是浑身散发的寒意猛地加深。车外是温暖初夏,车内却似严寒深冬。

过了良久,宋子敬才动了动身子,说:“江湖事,怎么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阿桑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大叔,我就没见你开心地笑过。你这样可不好。你总有关心你的人吧,他们见你这样心里很难过的呢。”

“先生一直郁郁寡欢,我和姐姐看在眼里,口上不说,心里却担心呢。姐姐说,人有时候即使只是为了别人,也要尽量开心地笑着啊!”

宋子敬挑了挑眉毛。

阿桑不会看脸色,继续说得眉飞色舞:“总是这样,越是有钱人越不开心。哪里有那么多愁,我以前和阿珠她们编篮子编得手都肿了,还照样有说有笑的。大叔,生命就那么几十年,是微笑着度过还是忧愁着度过,你自己掂量掂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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