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脚上发着颤抖,声音更寒。
“奴婢……不敢要,什么都不敢要。”
“不要怎么行?”东方青玄笑着,唇上妖孽之气更重,灿若春花,“拉古拉,去,把一半的银子放到奶娃的屋子里,另外一半,托人带给她夫婿,过年了,为她家孩子添些衣裳,买些年货。”
奶娘打着颤谢恩不止,把小襁褓抱走了。
拉古拉吩咐挥手,让两名锦衣郎去办大都督交的差事儿,自己却神色凝重的走上前来,低低俯在东方青玄的耳边,说了几个话。
东方青玄的面色一会一个变。
等全部听完,下巴微微一扬,笑了,“让他两个先在正堂等着,本座稍待就去。”
拉古拉下去了,东方青玄回屋换下那一身被婴儿尿湿了的衣袍,无奈的嗅了嗅,又皱着眉头匆匆洗漱一遍,方才走向正堂。
那里候了两个穿着大晏人的服饰,面色却明显黝黑粗糙,像是来自糙原的男子,一个年长,一个年轻,看到他进来,纷纷起身恭顺地用蒙语喊了一声“诺颜”,看东方青玄神色一变,赶紧换成了南晏官话,禀报情况。
“晋王府的事,想必拉古拉已经告知了你。宫中巨变,已成事实,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时机,南晏朝廷即将变天……前些日子,大可汗在得到您的线报之后,便派了我俩秘密潜入南晏,并差我俩告之您,北边的二十万大军已整装待命,南晏京中这十来年布置下的暗人也随时可以启用,加上您的锦衣卫,此一举,胜算极大。”
那老者的每一个字,都像滚在刀尖上,听上去轻松,却每一个音符都带着血液的水滴,令人毛孔竖起,紧张万分。
局势瞬息万变,但眼下赵绵泽与赵樽二虎相争,他们渔翁得利,自是好时机。可听完他们的话,东方青玄向来从容带笑的面色却难得的郑重下来,语气也添了一丝幽冷。
“你等放心,我不会让大可汗失望,更不会对不住……我家的列祖列宗。只是轻举妄动,贸然发兵,并非良策。要知道,不论是赵绵泽还是赵樽,都非善类。更何况,哈萨尔还在京中……你以为我们能想到的事,他就不会想到?那人亦是豺狼之心,没有胜算的事,我不做。”
“诺颜……”
一句蒙话的惊唤,那两个人站起来。
“时机稍纵即失啊,不要再犹豫了。大可汗等了这些年,你在大晏委屈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盼着今朝?你看你伤了手,还一日又一日的甘愿为仇敌做嫁衣……”
“不必说了,容我想一想。”
东方青玄打断了他,抬起左手臂,慢吞吞地卷起大红的衣袖,平视着左手腕上那一道丑陋的伤疤,缄默了良久。
他记得,那个女人说过会为她做一只活灵活现的左手,可以与他的手腕衔接得很好,还可以正常活动,解决他的日常生活……
可如今他还需要等吗?
没有左手,他就不可以活吗?
“诺颜,先祖们都在看着你,大可汗在看着你,糙原上的万千子民也都在看着你……还有,老主子也在九泉之下看着你。当年南晏兵马,血溅阴山,杀你父,rǔ你母……你如何能忍?”
那老者原本是一个稳重老成之人,可这会子像是急得发了狠,额上的青筋跳动着,看着东方青玄那一条丑陋的手腕,语速越来越快。
“时机不易,转瞬就过啊,诺颜。”
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看他一眼,也锁紧了眉头,“事不宜迟,诺颜,下命令吧!那些暗人兄弟们在南晏待了这么多年,就等着今天了。”
老者又道,“这不仅是嘱托,还是大可汗的命令。诺颜,你不必背负太多,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糙原的子女,都是为了族上的荣光,还有故去的英魂……”
老者说完,年轻那人又哽了声音接上。
“诺颜身在南晏京师,想必还不知情。又入冬了,糙原上天气苦寒,牛羊冻死无数,糙原上的子民缺衣少食,不得不游走于南晏北方边陲,靠打劫与强夺而生存……我们也是真神的孩子,为什么南晏人就可以占据着上天赐予的优势好上日子,我们就得退出关外,吃这般的苦头?”
一句又一句,他们不厌其烦。
可屋子里还是只有冷风,无人应答。
东方青玄半眯着眼睛,目光幽幽,脸上情绪不明,手指在茶盏上轻轻的抚着,抚着,像是在抚着他这些年来的所有过往,抚着他短短二十几年的沧海桑田。昏暗的灯火下,他静默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幽冷的光芒。